「那你快點睡。」
「我不累,我想聽聽妳在松南城發生的事。」
「有什麼好說的,范老爺不是會定期告訴你?」認識范老爺後沒多久,易璇璣便想起司徒蘭生與他好像有過生意往來,她只是不曉得范老爺是住在松南城。
「我……沒有惡意,只是不放心,才會請范老爺幫我照顧妳。」其實得知她落腳松南城後,他一有空便會前往,不過只敢站在遠處看,不敢上前,就怕她會逃避他。他雖交遊滿天下,也不是人人都眼范老爺一樣有錢有勢,若她下次前去他不熟悉的地方,怕會保護不了她。
「謝謝你。」她收下他的關懷,免得他繼續掛心。
「這次我帶了個東西來給妳,妳把我的行李打開就能看見。」
易璇璣點頭,打開他的行李,映入眼簾的是她當初忘了帶走的手記。
過去,她待在靜書樓的時間比待在房裡還多,有時在那裡看書看得累了,便直接趴在書案上小憩,而她也在那裡寫些生活中的點滴,以及心中的私密事。
她本欲把手記藏在房裡,又怕帶來帶去會掉了,聽乾娘說司徒蘭生從不看詩詞這一櫃的書,於是她便放心的把手記藏在其中,離開時竟忘記一併帶走。
「你其實也沒必要留著,這種東西……應該燒了。」
那一日,她見到了孫姑娘。
孫姑娘果真長得明媚動人,讓人捨不得移開視線。
如此的美人,確實值得人擺在手心上呵疼。
她站在遠處,看見了他──她的夫婿,正對孫姑娘溫柔淺笑,眼神是那樣的多情,就好似……面前的人是他今生唯一所愛。
昨晚還睡在身旁的夫婿,此時所注視的卻不是她。
心很疼,她的淚水卻怎麼也流不出來。
親眼所見應該更教人難以接受,她為何哭不出來?
因為心已死……
「我其實很在意妳說的懲罰究竟是什麼,可以告訴我嗎?」司徒蘭生即使問了明春也沒有答案,這問題一直擱在他心頭,無法忘懷。
易璇璣剛好將手記翻至那一頁。
九月初四
三天了。
我整整想了三天,不停地問,上天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難道我真的做錯了?
如果有錯,也該懲罰在我身上,而不是……唉!
我的心好痛、好痛,這懲罰確實太重了,重得讓我難以承受……
如今再看一遍,有些事情宛若過往雲煙,她都快記不得當時是什麼感覺,唯有……
輕輕合上手記,易璇璣抬首,唇上一抹哀戚的笑透露出她內心最深切的痛。
「你真的想知道?」她一直將這秘密藏於心底,即使這本手記被他發現了,也沒想過他會注意到這些。
「嗯。」
「好……你確實也有資格問清楚。」她哽咽著說。
司徒蘭生的神情霎時凝重,知道她接下來要說的事必定傷她極深。
「初一那日,我在回府的路上摔了一跤,本以為沒事,回府後便回房休息,然而隔天肚子卻疼得厲害,明春隨即請來大夫,我才曉得自己懷有一個月的身孕,可惜終究沒能保住胎兒。」
想起那個連出世的機會也沒有的孩子,易璇璣難掩心頭的痛楚,淚水不停滑落。那份骨肉連心的疼,無人能體會。
這個罪,只怕會跟著她一輩子。
胸口一痛,猶如撕心碎骨,司徒蘭生閉上眼,明白那是他害的。
那三日她獨自受苦,而他又在做什麼?
他怎可能忘記,隔天他又陪著孫如韻出門,不是嗎?
所有的一切全是他一手造成的。
易璇璣清楚,他此刻必定也相當悲痛,若是別的事,她會安慰他,要他別自責太深,畢竟有時候是天注定,不讓你得的,即是強求也得不到,可是,當時她獨自承受悲傷,即使現在,依然能感受到小小性命逝去的哀鳴不曾停息,她的痛,就算他自責一輩子也無法抹去。
她永遠都忘不了那一日……
突如其來的腹痛讓她驚懼,她捂著腹部喊著明春,明春趕來,見她疼得昏過去,立刻去請大夫,等地清醒後,大夫便告訴她,腹中的胎兒沒能保住。
「大夫,這事還有誰知道?」她臉色蒼白,雙眼無神。
「司徒老爺和夫人都不在府內,老夫還沒有和任何人說。」
「那麼,如果有人問起,就說……我只是受風寒就好。」
「少夫人,這……」
「既然保不住胎兒,又何必讓他們跟著傷心?大夫,請您答應我,別說出去!」
「這……好吧。」
「大夫,將來我還有可能懷孕嗎?」
「少夫人體質偏寒,本就不易生育,沒有把握住這次的機會,那未來可說十分渺茫了。」大夫歎息著道。
「我明白了……」
不僅失去肚子裡的孩子,大夫也說她恐怕很難再生育,這青天霹靂的雙重打擊,她都一一咬牙撐過去,全靠她自己,因此她並沒有必要在意司徒蘭生的感受,不是嗎?
「你不愛我,這一點我能夠體諒,你想娶孫姑娘,我也能夠接受,唯獨這個孩子……我始終放不下,也不知該恨你還是恨我自己。」若早些察覺,此時煦兒也會有個表弟或表妹了,無奈不該她得的,跪求也無用。
「璇璣,真的沒有我能為妳做的事嗎?」見她欲離去,司徒蘭生立即開口。
「不必了,因為我要的,你再也給不了。」
步出房間後,易璇璣直接走向灶房,在灶裡生起火,將手記扔進去。
看著一頁頁逐漸縮小,最後變成灰燼的紙張,她內心又開始抽痛。
她什麼都不要,只想要回她的孩子……
這一夜,她的淚水再次氾濫,為她無緣的孩子以及自己。
*** *** ***
這些天,易璇璣總是不語,司徒蘭生亦顯得沉默。
所有人都發現他倆的不對勁,然而他們不知該怎麼辦,直到司徒蘭生病癒後離去,兩人都沒有再說上一句話,這情況讓易夫人焦急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