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我知道了,我不說那種話就是。」她的眼眶濕潤,轉過頭去抹淚。
為什麼她的小姐自己都病到下不了床,還要關心那個無情無義的王爺呢?
袁長生咳了幾聲,對王大夫說:「王大夫,王爺他的情況到底怎麼樣?」
「唉,我們八個大夫一起會診,結論都是一樣的。王爺會失明,主要是腦中的瘀血壓迫所致。」
她急切的問:「沒有去瘀的辦法嗎?」
「活血去瘀的藥方是吃了不少,但卻沒有起色。」
多壽一哼,「又不是跌打損傷在去瘀,哪有這麼快的?」
「那我們現在到底該怎麼辦呢?」袁長生想到就痛心,「我該怎麼幫忙他?」
她可以想像韓斐現在有多麼悲憤、多麼痛苦,這令她肝腸寸斷。
「小姐,你幫不上忙的,王爺他八成是瘋了,虐待自己還不要緊,誰靠近他誰就倒大楣,連他最喜歡的側王妃都因為挨了一頓狠打,不敢再去跟他說話呢。」
最喜歡的側王妃這話讓袁長生有些苦澀,她按住心中的難受,溫柔的說:「他原本是那麼自信的一個人,如今瞎了眼,當然不希望給他喜歡的人瞧見……如果是我的話,他或許不會動怒。」
「不行呀,小姐,萬一王爺對你動粗……」
「多壽,他心裡很苦,如果這樣能讓他好過,我願意的。」
「誰不苦呢?小姐也苦呀,可卻為了王爺……苦上加苦。」那不就等於失去了一切?
袁長生幽幽的看著她,知道多壽永遠不會明白韓斐的痛苦,她永遠不能感受到他痛苦的萬分之一。
但是自己卻可以。
他的悲憤、他的痛楚、他的憤世嫉俗、他的怨恨,都讓她千軍萬馬般的感受到了。
她懂,她深刻的感受到那種近乎絕望的疼痛。
「我跟其他大夫還在研究,希望能早日找到好辦法,只是王爺無法接受這個狀況,什麼都不願嘗試。」王大夫長歎一口氣,「他要做個永無希望的瞎子。」」
袁長生唏噓不已。
韓斐他無法接受自己有缺陷的事實,選擇了封閉和逃離。
她怎麼可以任他一再退縮?
「王大夫,請你為我調最強效的鎮咳藥,行嗎?」
王大夫還不明白,多壽就已經明白她的用意,驚叫,「不行!小姐,不行的!你還病著呢,王爺他有許多人搶著照顧,側王妃也很用心,有他們就夠了!」
「怎麼說我都是他的妻子,不能眼睜睜看著他關在那裡,我得幫他呀。」
多壽猛搖頭,「求求你,不要去找苦頭吃!多少人讓王爺給嚇壞了,就連側王妃都不敢進去,你身體不好,怎麼受得住?」
「沒人敢靠近他,怎麼會有許多人去照顧他呢?」袁長生微微一笑,「我不怕他罵我、打我,只擔心他不吃不喝,消沉頹喪。」
「嗚嗚!小姐,我好氣你呀,你為什麼老是替他著想,卻不想想自己受不受得住呀!王大夫,求你告訴小姐,她的身體禁不起折騰,叫她不要去好嗎?」
近日她跟王大夫拿藥時,他就已經說過為小姐拖延些日子的「雪參玉芙丸」已用盡,現在也只能看小姐的造化,但估計是過不了明春,這樣的小姐,怎麼可能再有餘力去照顧別人?
「王妃,我也覺得你不適合去照顧王爺,你自己都……」唉,該怎麼說呢?
她就像在天空飄飄晃晃的紙鳶,隨時都會斷線飛去,哪有辦法照顧一個脾氣暴躁的病人?
「王大夫,你從小看我長大的,我向來聽你的話,可是這次請聽我說。」袁長生笑著說:「王爺他還有機會,而我呢,你也說過我熬不到明春了。」
她那日把多壽和大夫的話全聽了去。
「既然只是在拖日子,何不讓我做些事情,也好過躺在床上等死。」
多壽忍不住痛哭流涕,「你不會死的,我不許你這樣嚇我!」
「我不是嚇你,我已經做好心理準備,希望你也一樣。」她誠懇的說:「王大夫,既然你延續不了我的生命,就給我減輕痛苦的藥物吧,兄要王爺可以得救,那就沒什麼遺憾了。」
「王妃……」王大夫也熱淚盈眶,「你真是個癡心人呀。」
「小姐!你為什麼要管王爺?你就不能讓他自生自滅,乾脆就轉身不去管他嗎?」
「因為他,」袁長生閉上眼睛,「實在很可憐。」
他受過太多太多的傷,已經背了太多大多的疼痛,需要一個撫慰的懷抱幫他卸下那些已經不堪負荷的悲傷。
這句話又伴隨著劇烈的咳嗽,袁長生等著那有如爆炸般的疼痛過去,這才看見縷縷鮮血,在她的手絹上染出了一朵紅花。
多壽搶過手絹一看,忍不住嚎啕大哭。
*** *** ***
走上通往愛月小築的小徑,袁長生心中充滿難以言喻的悲傷。
不過就在一旬之前,她在這裡成為韓斐的妻子。
在這個充滿他另一個女人記憶的地方,他給了她一個承諾。
一個從頭開始的承諾。
她不明白,為什麼命運之神這樣殘忍?
如果它不願人世間的歡樂太過,又何苦安排一個渺茫的希望給人期盼呢?
她還以為她能了無牽掛的離開,可是韓斐卻讓她體內充滿窒息似的疼痛。
她不知道該怎麼放下他離去。
輕輕推開小築的門,她本以為經過一個雙眼失明的人在這居住過一陣後,會非常凌亂,但眼前所及,卻整齊得讓她嚇一跳。
隨即她明白,就算瞎了,韓斐也不願示弱。
但是,屋子裡雖然整齊,但卻清冷得令人感到有種難受的沉重氣息存在。
袁長生長歎了一口氣,在屋子裡找了一下,人影皆無。他到哪去了呢?
不在屋子裡,會到哪去?
正猶豫著,一陣隱隱約約的琴聲從屋後傳來。
她側耳細聽,鏗鏘之聲連響不絕,琴音中一片殺伐之意。
她跟著琴聲走,看見屋後是一片竹林,有個人背向她盤坐在一塊巨石上,膝上放了張焦尾短琴,正在彈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