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你啥事。」布紫陽冷眉冷目。「貨齊了就把船開了走。」
「我一年難得上來一趟逍遙島,連杯茶水都要不到?」
「誰知道你這隻狐狸安什麼心眼?」
「欸,我們也算老交情了,別有了新人就忘舊人……」氣質溫和清貴,可布紫陽只往他靠前一步,他立刻臉色青僵。「……我記性差,船隻要是錯過漲潮時間就不妥了,我還是去盯著工人……」一整個的語無倫次了。
即便生意往來有所交集,可這位島主那骨子散發出來的陰艷邪麗讓他心口發涼,生意歸生意,至於人,遠遠的看著好了,比較安全。
至於怎麼個不安全,說實在的,認識多年的朋友,布紫陽臉皮子上別說表情都懶得擺,更遑論笑,可他剛剛衝著他微微的笑了下。
哎唷喂呀我的娘,他要不是男人,還是那種非女人不要的男人,肯定餓虎撲羊的撲過去了……
不知道有沒有人告訴他,他還是不要笑,保持沒表情比較好?
布紫陽瞧著紅撲著臉朝他小跑過來的陶步荷,面色不禁柔軟。
「急什麼?午膳又不會跑。」
她帶著微喘,亮亮的眼珠像流動的寶石,雙手顯然清洗過,可瞧見布紫陽盯著她看又飛快藏到身後去了。
「我怕讓島主等不好意思。」
「走吧。」他沒說什麼,往前大步走。
她跟在後面,一開始距離還不大,不一會兒就掉了一大截。
布紫陽像是後面長眼睛,腳步竟是緩了下來直到她追上。
陶步荷還沒能鬆口氣,發現走在她前頭的人又快追不上,索性拉住他的衣角,卻又覺得不妥,放掉,距離又再度拉遠。
第二次布紫陽再停下來等她時,她就很乾脆的小跑步跟上,這回拉住他的衣角不放了。
布紫陽覺得有趣,也就隨她去了。
他們可不知道這裡是人來人往的大碼頭,多少眼睛瞪著他們看,這母雞……公雞帶小雞一搖一晃的進了吃飯的大膳堂去了……有人開始交頭接耳。
這女娃兒是誰家的姑娘?
*** *** ***
還不到用膳時間,食堂裡沒有什麼人。
忙得汗流浹背的廚房大娘們看見進來的人居然是島主,什麼聲音都有的廚房突然被消了音似的。
有幾個年紀小的丫頭開始拉整衣服或是摸頭上的珠花掉了沒,每個人的臉蛋突然都紅了一圈。
他們挑了張小圓桌坐下。
一位拿著杓子的婆子趕緊出來招呼堆笑,「島主大人,還不到用膳時間不是……」
「有什麼現成的小點心先拿幾樣上來。」
「是是……」順便瞄了跟布紫陽面對面坐在一起的女人。為什麼島主跟這丫頭還還還……還坐在一塊?這……會遭天譴的!
婆子走後,陶步荷自己摸來摸去,一下是臉,一下是衣服。
「你做什麼?像蟲子似。」
「剛剛那位婆婆一直拿眼看我,我想是不是我哪裡髒了?」
「你很好。」
這是他生平第一次誇獎別人吧,也就三個字,卻是難能可貴了。
「你也不……錯。」
「哦。」又勾起他的好奇心。
「雖然一開始印象不是很好,很爺們,而且脾氣很差的那種……欸,說好不生氣的,你這樣我不說了。」她把臉埋在桌子下,她很怕布紫陽又翻臉。
這位大爺翻臉如翻書,她不只見識過還差點丟了小命。
布紫陽掀掀眉毛,居然又把表情放軟。
「快吃,剛剛不是喊餓?」婆子很快送來幾碟小點心,布紫陽鼓吹她。
「你也吃。」抓了一把鹽炒蓮子往他手上放,他接了。
十歲後就沒有過家庭的生活記憶,跟誰這樣共同吃著一把東西的記憶更是沒有,有的,是無止境的惡夢……
他面色忽要變僵,可是揚眼看到陶步荷那一臉滿足,好像鹽炒蓮子是什麼好吃的山珍海味,一顆顆的放進小嘴裡,瞇起眼兒幾乎是幸福的咀嚼著。
「那麼好吃嗎?」
說也奇異,他心間盤桓不去的黑暗居然一點一點的褪去。
「好吃!」他們家雖然談不上貧困,可是向來勤儉持家,像蓮子這樣珍貴的東西做成零嘴來吃絕對是沒有的事。「我們家小孩沒什麼吃零嘴的機會,就算有……也是要留給大哥跟小雒,我是女子,娘說男人是天,要撐起一片天自然吃穿用度都該比我好。」女子是無用的。
「歪理!在我家,我爹可偏心得緊,從來都覺得我姊姊比我優秀……」
脫口了,把自己家中微不足道卻甚少向誰說過的瑣事拿出來聊天。
是啊,聊天,誰想得到他竟然坐在悶熱的食堂裡跟一個丫頭聊天。
「早知道我就住到你家去。」說完她忽然皺皺鼻子,笑得有點勉強。「我大哥要知道我胡說,肯白又吹鬍子瞪眼睛罵我沒教養了。」
「你很怕你大哥?」他不喜歡那種感覺。
「不是怕,」她搖搖頭。「娘說女子在家要從父,夫死從子,我阿爹去世了,家裡由大哥作主,我……聽他話是應該的。」
還在說著,婆子不敢怠慢,二度送上顯然是從大鍋菜裡分裝過來的幾樣菜色,樣式簡單口味卻重得很。
這也難怪,來食堂吃飯的都是碼頭還有礦場的工人,需要用體力的活兒,都是男人,這菜自然清淡不起來。
這些食物顯然沒一樣合陶步荷的胃口,她還是很勉強的吃了一碗白飯當作捧場。
布紫陽眼中生起了深深的困惑。
這丫頭凡事都這麼勉強嗎?
死裡逃生從水裡被撈了起來,又從死牢那地獄裡爬回來,連歇息都不肯,又忙呼呼的跟著女人堆到蓮田去,這會兒,那東西難吃的表情再明顯不過了,卻還吞忍著,好像他欺負了她似的。
「我說……」
「我叫陶步荷,島主喊我步荷就好。」雖說閨名是不能隨便給男人知道的,可是如今還謹守這些禮教看起來是一點用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