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只把大把銀子往水裡丟,從來不打關係的門路要硬殺出血路來,又談何容易?
金山銀山虛耗,坐吃山空這天來得很快,最後還落了個罪名。
一番折騰下來變成了鄉里的笑話,他裡外不是人,心結越孵越大,悶悶不樂後竟然開始臥病在床。
大夫是要請的,不過通篇一律的搖頭。
「心病需得心藥醫,抱歉,老夫無能為力。」
醫藥費給了不少,卻都只得到這麼句話。
「都是我不好,要不是那天我忙著別的事,也不會發生這種事。」陶步荷又送走不知道這幾個月來第幾個郎中。
向來呢,這類事情都由她負責,一直以來也不曾出過紕漏,很不幸,陶家大哥心血來潮的出馬,不但沒把事情辦妥還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
「都是你大哥太廢柴了,也不過幾句話,就這麼禁不起!」端著藥碗打房間出來的顏如玉,對陶步荷的自責一點都不贊同。
顏如玉是陶向淵指腹為婚未過門的妻子,雖說未過門卻常常在陶家來來去去,她性子急有話就說,遠比事事隱忍的陶步荷要敢怒敢言多了。
她就是看不起未來夫婿那迂腐的樣子。
這婚要不是爹娘在肚子裡的時候指的,她才不想甩他。
「大嫂!」
比較顏如玉的有話直說,的確,陶步荷具有了長女的堅毅性格,吃苦耐勞家事一把抓不說,對陶向淵逆來順受絕無二話,只是有時候她閒下來時會想著,她大哥會變成今日這等模樣,或許她也算幫兇。
表面上他們家男大女輕,女子什麼都不是,可骨子裡所有拋頭露面的事情卻要靠她一手扶持。
沒辦法,誰叫她家裡有個比她還不肯拋頭露面的大哥,小弟又那麼小,什麼幫手也沒有的她只能從權,管他什麼門戶觀念,管他什麼面子裡子,反正她在家沒有發言權,大哥說了算。
真要把那些士大夫觀念一條條列出來討論要求,只是跟自己過不去而已!
「收成的谷子只能放在倉庫裡發芽、受潮,一整年的辛苦等於完全白費了,難怪大哥不舒服。」
顏如玉可不這麼想。「說來說去,這些還不都是伯父跟伯母害的,他們重男輕女教出只會在家裡作威作福,一出門什麼交際能力都沒有的笨蛋來。」
連她都知道這陶步荷活該沒藥救,最先是被爹娘教導著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現在爹娘沒了,又被大哥洗腦洗得很乾淨,把他的話奉為圭臬,每天做牛做馬毫無怨言,如今陶向淵捅出這麼大紕漏來,以為裝死就會有人出面替他收拾了嗎?
「噓!」陶步荷把食指放在唇上,因為她聽見房間裡面翻身的聲音了。
果然裡面馬上傳出叫喚聲。
「我進去看看大哥要什麼,廚房有做好的飯你去喊小雒來吃。」
「嗯,知道了。」
陶步荷推門進屋,看見本來有氣無力的陶向淵一反常態的倚在床板上,雙眼發亮。
她腳步遲疑。這反常的模樣通常都不會有好事,她不禁發毛……
*** *** ***
太陽每天上上下下,每天都會天黑,沒什麼了不起。
不過天黑後,隻身一人待在這座幽幽林子就不好玩了。
真要說,她也不是來玩的。
大哥要她來找水源地,說是他們從此不繳水稅了!
這是違法的事情耶。
水碾米廠設不設得成還是個問題又異想天開,這種吃力不討好又違法的事情,她大哥卻像吃了秤坨鐵了心的要蠻幹。
以她一個女人家沒見地又缺乏知識的小腦袋來看,簡直……簡直無聊透頂!
大哥堅持要她來,就算一點頭緒也沒有,好,她水袋乾糧款一款也來了。
無頭蒼蠅般的找了又找,她又累又餓,更悲慘的是,因為找得太過認真,迷路了。
她活該受虐的,誰叫她那麼聽話。
「有人嗎?」
肯定是沒有,她叫心酸跟壯膽的。
「有人嗎?」
都清楚不會有人了,叫什麼叫啊!
沒辦法,偌大的林子就她一個,不喊些什麼,她會哭。
這林子在天色光亮時就樹蔭遮天、陰氣森森,天黑後伸手不見五指,無名的恐懼滋生,雙腿又癱得不聽使喚了。
這光景,不會有人出來找她的。
不能哭不能哭,就算哭也沒用。
抹掉可疑的水氣,她抬起比石塊還要重的腿繼續往前邁進,當她轉過巨大的岩石塊,咦,是因為她今天累過頭,眼睛花了嗎?就在遠遠的地方有著亮光,而且那種亮度……是火堆!
勇氣頓時從四肢百骸生了出來,有火,表示有人,有人,表示她有伴,有伴,都比山精鬼怪來得好。
她橫跨過亂石堆,鼻子甚至還聞到烤肉的香氣。
「好香。」
不能怪她眼中只有食物,中午帶出來的麵餅早就下肚,她眼光直直盯著串在竹叉上黃香肉嫩的山雞……應該是山雞肉吧?挑了個可以守著的位置坐了下來。
這不會是無主失物吧?
火堆燒得劈哩 啦作響,可肉快要焦了耶。
要是燒焦,不是很可惜嗎?
浪費食物是會遭天打雷劈的,她合起雙掌向老天祝禱感謝後,左右橫豎還是沒人影,便小心翼翼的把整隻雞移開火堆,一邊喊燙一邊扳下雞腿小口小口的吃了起來。
「誰讓你吃我的食物?」黑影罩了過來,滿地落葉竟然沒有發出任何聲息,衣袂無風自動,如同夜魅。
「嗄?」
陶步荷掉了下巴,第一個反應就是趕快整衣站起來,這一站,放在襟上的香雞整個掉進了灰燼堆裡,她七手八腳的想搶救,可想而知是完全來不及了。
來人有著頎長的身軀,全身上下的黑與陰森森的聲調,幾乎都融在夜色裡,分不清人或妖物,叫人不寒而慄。
「您……您是這隻雞的主人嗎?」好可惜一隻雞,要是用水洗一洗,應該還可以吃吧?
男人沒有回應,他看也不看陶步荷,逕自對著黑漆漆的夜裡吩咐上了這麼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