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他展露那抹萬人迷的笑容了,「在下當然不敢,公主殿下的生死與在下緊密相連,妳死了,我豈能獨活?」
這話聽來有種詭異的曖昧,讓她的臉頰又熱了起來。「你這人說話怎麼這麼沒分寸,到底有沒有讀過書啊?」
「怎麼,公主要考驗在下的學識嗎?可惜這裡不是公主招婿的考場。」他聽到身後有響動,一邊回頭一邊笑道:「艷娘,衣服帶來了?」
走過來的女人大概三四十歲的年紀,走路的姿態搖曳生姿,雖是農婦的穿著卻掩不住風韻猶存,手捧著一堆迭好的衣服,笑著回答,「歐陽少俠吩咐的事情,我怎麼敢不照辦呢?只是這村子裡沒有什麼好衣服,繞了一大圈只找到這幾件,不知道這位姑娘可願意穿?」
趙蝶衣瞅了一眼那些粗布衣裳,嘟囔道:「自從跟你出門,穿的衣服一套不如一套,再換下去大概就是叫化子服了。」
「衣服是好是壞不要緊,只要不破破爛爛露出妳嬌嫩的肌膚就行。」他笑問:「可要在下為公主更衣啊?」
「去!」趙蝶衣奪過艷娘手裡的衣服,跑進後面那間茅草屋裡。
艷娘笑望著歐陽雨軒。「這可是你第一次帶別人到這裡,而且還是這麼標緻的女孩子,又弄得人家一身濕淋淋的,你對女孩子向來不會這樣無禮啊。」
「妳覺得像她這樣的女孩子,需要我「有禮」嗎?」他瞇眼望著屋內隱約晃動的暗影,嘴角一挑。
「這孩子外表美得像花,又好像滿身是刺,有點像只小狸貓那樣利爪利嘴,難以應對,你為何會給自己攬上這樣一個麻煩……少主?」
最後兩個字她說得很低很輕,歐陽雨軒回頭看她一眼,用更輕的聲音道:「不是說了,在外面不要這樣叫我,萬一被別人聽到會起疑心。」
「此地不是別無二人嗎?她在裡面也聽不到的。許久沒有這樣叫過少主了,我至今時常會想起少主兒時的樣子。」她的笑容溫暖而悠遠,「那時候的少主……」她話到一半立刻截住,因為趙蝶衣正走了出來。
「姑娘先休息吧,我家裡還有點活,先回去了。」
艷娘的離開並沒有讓趙蝶衣收回視線,她困惑地問:「你的女人緣真是不錯,無論年長的、年幼的都能大小通吃,居然走到哪都有紅顏知己,這艷娘又是什麼來歷?」
歐陽雨軒的目光梭巡著她的穿著,而後一笑,「妳穿村姑的衣服還挺像個村姑。」
「不要顧左右而言他。」
「妳為何總是對我身邊的女人感興趣?無論她們和我是什麼關係,無論她們是什麼來歷,都與妳無關。」
趙蝶衣語塞了一陣,又沉著臉道:「你這個人本就是個身份不明的危險人物,說不定會再把我交給什麼更危險的人,我死也要死個明白才好。」
他看著她的表情,就像在看一個不懂道理的小孩子。「到現在妳還不識好歹,不知道到底是誰在保護妳,又是誰在傷害妳嗎?」
「人活在世,不得不防。你絕對想不到,當年我母妃被父皇派來的人找到時,仍有人在暗中想追殺她,若不是……有人保護嚴密,我母妃早就死於非命,我現在也不會站在你面前。」
歐陽雨軒深沉地望著她略顯惆悵的面容。「是誰想殺妳們?」
「當時我年紀小,不知道,母妃也沒有說。我想,該是不想讓我們回宮的其他娘娘吧。所以你看,人生在世,是不是需要小心提防?」
他再問:「那妳為何肯跟著我走?」
趙蝶衣怔了怔,竟被問住。
自己為何會肯跟他走?因為這個男人的美色炫惑了她嗎?還是因為他幫自己出宮取得了她的信任?似乎是兩者兼而有之,又似乎不完全因為如此。
她怔怔地看著他,他唇邊的笑意總是若有若無的掛在那裡,平時當他出言譏諷的時候,她恨不得將那討厭的笑抹得一乾二淨,但是每當她遇險的時候,又忍不住在他出現之時暗暗慶幸能看到這抹笑容。
她似乎已漸漸地習慣依賴他了?
想到這裡她全身打了個寒顫,為自己的這種想法而恐懼。
她早已不肯依賴任何人,因為依賴就意味著有可能會失去。
兒時她曾依賴過母妃,但是母妃身體孱弱,根本無力保護她。她也曾在回宮之後想依賴父皇,但是父皇的子女眾多,無暇多看她兩眼。
還能依賴誰?還有誰肯讓她依賴?如今她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六七歲,茫然四顧的小女孩了,這十年的後宮生活讓她學會了一切靠自己,無論做任何事,後果只能獨力承擔,如此一來便能全力以赴。
然而突然間,眼前出現了這樣一個男人,不但帶領她到一個全新的領域,還讓她在不知不覺中又有了久違的依賴感。
這是多可怕的一件事?
思及此,她的心情逐漸黯然沉重下去。
她漸漸陰沉的神色全然看在歐陽雨軒的眼中。不知道這丫頭又在胡思亂想什麼?
「怎麼,難道我的問題,讓妳忽然覺得後悔和我出來了?」他想笑著解開尷尬的場面。
但是她卻別過臉去,悶悶地說:「我們接下來要怎麼走?」
「此地離房州不遠。」歐陽雨軒忽然一指天邊,「看,天邊的夕陽。」
趙蝶衣下意識地隨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然看到一抹嫣紅斜斜地掛在太陽西沉的地方,層層迭迭染透了那一片天空。
「喜歡夕陽嗎?」他在她耳畔問道。
她悶悶地回答,「不喜歡。」
「哦?為什麼?多看看天邊的風景,就會心情舒暢。常在宮裡對著各種各樣的人,腦子裡想的都是爾虞我詐,日子就會毫無樂趣。」
「夕陽再美,也有成為黑夜的時候,人世上該有的爾虞我詐卻不會消失。」趙蝶衣白眼看他,「你這麼奇怪的想法哄騙小孩子還好,拿來哄我就未免太小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