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突然出現,又這麼出力地幫我的忙,一定是有所圖,但是不知道現在的我還有什麼值得你圖的。」
「妳總用在宮廷中識人的方法來看我,這是不對的。」他的笑容裡似乎沒有了平時的高深莫測,「蝶衣,不要把自己像蠶繭一樣包起來,妳應該是只美麗的蝶,自由自在地飛,追逐最美好的東西。」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處世之道,我沒有強求你和我一樣,為什麼你一定要讓我按你的想法去活?」她倦倦地側過頭,沉默良久,突然問道:「歐陽雨軒,你說任何地方都會帶我去,是嗎?」
「是的。」
「那麼……」她用手肘支撐起自己的身體,長髮流瀉而下,半掩住了她的臉頰,她以異於平時的堅定口吻說:「我們去東遼。」
「東遼?!」他為之震驚,「為什麼?」
「我詐死的消息想必已經傳到了東遼去,後果如何我不知道,但我犯下的過錯我自然會自己承擔。既然無法去房州,我便等於無路可瘧,東遼,是我命中必須要去面對。」
歐陽雨軒劍眉微蹙。「難道妳準備去東遼做王子妃了?」
「不,我要說服東遼之主,放棄聯姻這種愚蠢的想法。」
「嗯?」他發現自己原來真的不瞭解這個女孩子,她的腦子裡怎麼會有這麼多奇怪的想法?「妳以為妳能說服東遼王嗎?這關係到兩國的政治利益,既然他已答應,就不可能輕易聽從妳的意見。」
「但是我有足夠的理由說服他。」趙蝶衣仰起小臉,直視著歐陽雨軒,她的眼清澈逼人。
「那妳可以先試著說服我。」他正色道:「如果妳連我都說服不了,請恕我不能帶妳去東遼。」
「為什麼?」趙蝶衣咬咬唇,「你剛才說過無論哪裡都會帶我去的。」
「我會帶妳去能讓妳活下去的地方,而不是將妳引入死路。」他接著問:「妳的理由很難以啟齒嗎?」
她深深地吸了口長氣,垂下眼瞼,用極為低緩的語調說出驚人之語,「我……不是真正的公主。」
一瞬間的死寂,歐陽雨軒以為自己聽錯了,問道:「妳說什麼?」
「我不是真正的公主,因為我不是父皇親生的孩子。」她再度抬起頭,小小的臉龐上滿是無奈的憂鬱,「沒有人知道這個秘密,只有我和母妃。雖然在我回宮時,也有別有居心的人想拿我的身世做文章,但是他們都沒有找到證據。
「其實我是母妃流落民間時,和一個搭救她的男子生下的孩子。真正的父皇的孩子,已經在母妃落難時流產死掉了。我們的年紀只相差不到一歲,所以在我回宮時,從外表是看不出異狀的。」
歐陽雨軒的表情變了,他盯著她看了很久,最終從齒間擠出一句,「你們,好大膽!」
「母妃已經過夠了清苦的日子,而我也不想再被其他人欺負,我們只是想抓住機會好好地生存下去,有錯嗎?」趙蝶衣並沒有羞恥的意思,「我回宮時,是把父皇當作自己的親生父親一樣尊崇,我希望他能抱抱我,好好地疼愛我,但是……就連這一點奢望都得不到。既然得不到親情,我只能努力去為自己爭取值得我用生命保護的東西!」
「所以妳就花盡心機地去搶奪別的公主喜歡的珍寶,不惜糟蹋自己的名聲?」
他的疾言厲色讓她咯咯咯地冷笑出來,「名聲?名聲值幾個錢?有它能過日子嗎?能吃飽穿暖嗎?」
歐陽雨軒的眸子更加深沉。「妳以為把這件事說給東遼王聽,他就會同意妳退親?」
「任何一個王朝之主都不會允許自己的血統中有著卑賤的血液,我自己主動坦白實情,他應該會原諒我,並且將我棄如敝屣。」
他冷笑道:「妳未免太天真了,國家大事可不是辦家家酒,難道妳沒有聽說過王昭君和文成公主的故事?就算明知妳是假冒,東遼王也會將錯就錯地認下來,因為他不能在世人面前丟這個臉。
「而妳會因為說出這個秘密,不僅使得自己無顏立足於本族之中,被皇上及其他親人唾棄,讓妳已經去世的母妃蒙羞,還會成為天下的笑柄,或是招來殺身之禍,妳真的要這樣做嗎?」
她的臉色雖然蒼白如紙,但是眼中卻燃燒著旺盛的火焰。「是的,我一定要這樣做。我這一生必然要做一件轟轟烈烈的事情,哪怕是在眾人面前再死一次。」
歐陽雨軒無奈的輕輕揉著眉心。「妳把事情最壞的結局都只想成死,其實死是最簡單、最沒什麼了不起的結果。妳啊,還是太年輕、太單純了。」
趙蝶衣的手蓋在他的另一隻手背上,「無論如何,我說出了我的秘密,你真的不肯帶我去東遼嗎?」
他的視線從彼此相覆的手背,慢慢移到她的臉上,不由自主地,他的右手撥開了散落在她前額上那一絲散亂的黑髮,忽而一笑,「誰讓我自己非要招惹上妳這個小麻煩呢?既然我誇下海口說會帶妳到任何地方,那,我們就去東遼吧。」
「歐陽雨軒,你真好!」她情不自禁地歡呼一聲,撲到他懷裡。
「多謝公主殿下的稱讚。」他又在戲謔她了,但是口氣中卻多了一分溫存和柔情。
「歐陽少俠,要吃點早飯嗎?」艷娘忽然出現在他們身後,微笑看著他們。
趙蝶衣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很不好意思地又鑽回被窩裡去。
只聽到歐陽雨軒說:「是的,我們要吃一點,這丫頭病了一晚上,害我都沒有睡好,還有,麻煩妳給我想辦法找輛馬車,我們要遠行。」
「還要去房州嗎?房州不是已經……」
「不,」他的聲音忽然沉下去,「我們要去東遼。」
「東遼?!」艷娘驚呼,「可是你不是……」
她的話不知為何戛然而止,趙蝶衣心覺有異掀開被子,看到歐陽雨軒背對著自己,正對艷娘悄悄打了個手勢,而艷娘還是表情詫異的看著他,像是聽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只是這詫異中彷彿還有著某種古怪的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