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一半,大姑媽突然劇咳了起來,手無力的放開了她,同時,一旁的機器也發出了刺耳的聲響。
「怎麼了?大姑媽……護士!護士!」方裳珞著急的叫著人。
不遠處的護士匆匆的走過來,動作迅速地檢查大姑媽床邊的儀器,同時觀察她的生理狀況。
「她怎麼了?要不要緊?」
「她還不能說太久的話,今天的會客時間結束,你先走吧!方小姐。」護士說。
「這……好吧!」她咬著下唇,心痛的看著大姑媽蒼白無血色的臉龐,「那大姑媽,我先回去了。」
「裳珞……」大姑媽掙扎著還想說話。
「別說話了,方女士,請保持體力。」護士轉頭看向方裳珞,裳珞會意,轉身離開了加護病房。
「裳珞……放下……放……」
走出加護病房時,她還聽到大姑媽的低啞嗓音,吃力的在身後響著。
但她不敢停留,也不願停留。
要她拋開弟妹們?讓大姑媽自生自滅?不!她不可能這麼做的!
離開加護病房後,她急急的往電梯走去,直到站在電梯前,她終於忍不住,任由眸裡的水氣眾集成淚,從頰邊滾落。
不加道過了多久,那模糊的眼前景物中,突然出現了一隻拿著面紙的大手。
她愣了下,沒轉頭看,就從空氣中那獨特的氣息,知道是誰來了。
她拿過面紙,抹去眼淚。
「你的大姑媽住這裡的加護病房?」他問。
「嗯……」她先是點頭,抹去淚水後,才突然像想起什麼似的,轉頭看著他,「你在這?那下面的車子呢?」
他們比原訂的時間更早買完木材,所以她便決定來看看姑媽,但她卻沒想到,他竟然丟下車子跑上來。
「我找洗手間。」
「那車子呢?」
「我開進停車場了。」
「停車費很貴的!」
聽到這句話,古諭嘯就忍不住翻白眼。
人家說女人多變,這句話用在方裳珞身上,真是再正確不過了!
上一秒他才因為她的淚水,而覺得她嬌弱得惹人憐愛,但到了下一秒,她就可以讓他想罵人。
「我自己付可以嗎?」他沒好氣的走進開著的電梯門,她也跟著走進去。
「那也是錢啊!」要付停車費,不如把錢給她。
電梯裡有兩個男人,聽到他們在吵架,表情有點尷尬。
他壓低聲音,「難道你要我憋尿嗎?」
「你不會拿保特瓶啊?」
一聽到這句話,他愣了下,接著唇角勾起一抹邪氣,「你知道的,我塞不進去。」
一開始,方裳珞還聽不太懂,倒是後面的兩個男人一聽到他這麼說,立刻笑了出來。
頓時,她瞭解了,臉蛋也跟著一路紅到耳朵,趁著電梯門開啟時奪門而出。
「你這變態!」虧她之前還為他拿來面紙而小小的感動了一下,爛男人!竟然這樣在別人面前開玩笑,很丟臉耶!
「哈哈!車鑰匙在變態這,你要不要呢?」
「快走啦!」
「好好……我來了。」
方裳珞注意到後面那兩個在電梯中的男人,還一臉曖昧的看著她跟他,讓她真想挖個地洞鑽進去。
真奇怪!她是怎麼了?她才認識這男人不到一星期,但卻老是沒辦法在他面前表現得正常點。
為什麼他就是有這種本事,可以搞得她又氣又好笑?
第五章
因為這小貨車是她借的,所以她堅持開回去還車時,要由她來開。
而沒事做的他,就靜靜的、悄悄的凝著她的側影。
從她飽滿平滑的額頭、乾淨優雅的眉形,到纖長優雅的睫毛、專注認真的黑眸,再到挺直俏麗的鼻粱、柔美嫩紅的唇、圓滑小巧的下巴、柔順的頸弧曲線、襯衫邊緣露出的細緻鎖骨……
「別看著我,會影響我開車。」她突然開口。
「你怎麼知道我在看你?」她明明沒轉頭,怎知道他在看她?
「就是知道。」她有點賭氣的說。真奇怪,她不懂為何自己變得越來越不像自己了。
他深邃的黑眸噙著笑意,「怎麼?你伯我看啊?」
「只是覺得你很無聊,外面的大海這麼美,你沒看到嗎?」
「有啊!但比起大海,我對別的更有興趣。」
「喔?」她沒聽出他的弦外之音,只是聳聳肩,「其實說真的,天天都看藍色的海,有時也會有點膩……」
「是嗎?你還喜歡看什麼?」
「我?」她微微一笑,眼中泛出回憶某事的溫暖光芒,「我喜歡看燈海。」
「燈海?」怎麼會有人喜歡看燈海呢?
「對啊!以前念大學時,全台灣能看燈海的好地點,我幾乎都去過了。我工作時也去過香港,還有法國……這兩個地方的燈海也是美極了!」
「是嗎?」
「沒錯!你呢?喜歡看什麼?」
「我喜歡……等一下,前面轉彎。」
「轉彎?去哪?」她雖然很訝異,但還是照做了。
照做之後,才發現不可思議,她怎麼這麼聽他的話?
「就這裡,」他指著一條小路,要她把貨車開進那條小道裡,「這是我上次騎車迷路時發現的,好……停這。」
她踩下煞車,「你要我來這裡幹嘛?」
他指向她身旁窗外,「來!看那裡。」他說完,幫她把手煞車拉起,熄了火。
「看什……」最後一個字沒出口,她已經懂他的意思了。
窗外約莫十公尺外的地方,有兩顆大石,從那大石縫中看出去,能看到一個懸崖。
懸崖邊,幾棵盤根錯節的老樹,枝幹有如山水墨畫一般的優雅,朝著海洋伸展,激盪的白色浪花在懸崖下方,不時濺起。
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削切出這兩塊大石中的空間,剛好讓眼前這一景,變成一幅很美,充滿山水畫意境的景致。
「就知道你會喜歡。」一股暖暖的微弱氣息,突然伴隨著這句話,吹撫著她的耳。
她一震,輕輕的回眸,剛好迎上了他那雙深邃的眼。
他和她之間,面對面的距離不到二十公分,近得幾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那雙凝著她的眼,這一刻深幽得像宇宙的盡頭,更像一波波在夜裡翻湧而起的浪潮,席捲向她,幾乎要吞沒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