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謬論!謬論!」仙恩認覺這番話問題重重,卻又無法說出具體的理由來反駁。
「這是不是謬論不重要,重點是,多數人是這麼想的,那個人也是這麼想的。」
仙恩楞楞地瞧著大哥,半晌,她靈光一閃,終於抓到重點。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應該到外面繞一繞,堵住他的嘴,最後如果選擇不變,他就無話可說了?」
「答對了。」
行恩承認自己是有私心的,這番話,與其說是那個人的心思,毋寧說是他自己的。仙恩才二十歲而已,未來仍然充滿各種可能性,值得好好探索一番,他不希望她太早囚陷在感情裡,故步自封。
一個無法自我成長的女人,即使能一時握住男人的心,也不可能長久。現階段,她需要的是更多機會,而非一個絆鎖。
「如果我在賞玩世界的期間,他先被別人追走了怎麼辦?」她憂心忡忡。
風險太大了!三十歲適婚齡,事業成功,相貌堂堂的好男人,隨時有可能被其它識貨人的筷子夾走。
「這就是親戚朋友好用的地方。」行恩漫不經心的應道,順手翻到下一頁。
「什麼?什麼意思?說清楚一點!」她精神大振,一把抽走礙手礙腳的書。
行恩無奈地抬起頭。
「你在外面跑來跑去的時候,他能上哪裡去?不過就在這個社區裡,媽媽是管理委員,晚翠新城是她的轄區,誰動得了他一點腦筋?」
呃,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對喔!她怎麼沒想到?還是她老哥奸詐!雖然這代表老哥猜到她喜歡的人是誰了,可是比起美好的遠景,這種枝節一點都不重要。
「不對。」她倏然凝眉。「他還有國外和花蓮的窩。那些地方,處處有漂亮妹妹。」
「他若有心,全世界都是漂亮妹妹;他若無心,漂亮妹妹就只在一戶姓張的人家裡。」行恩搶回書,懶洋洋地繼續翻看。
有道理,非常之有道理。仙恩頻頻點頭。
若是一切順利,她的學業、愛情皆豐收;若是中途出了岔子,頂多台灣不婚族增加一口人。
好吧!放長線,釣大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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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她離開了台灣,而四年就這樣過去了。
四年,四個春綻、夏放、秋收、冬殘的信期。
仙恩挽著裙擺,拉開落地窗,赤足踏入陽台的冰涼裡。遠方,費蒙特公園的景致,幽然映入眼簾。
費城是美國最古老的城市之一,街上處處可見古意盎然的建築物。
她深呼吸一下,讓四月的冷空氣泊進她的體內,冷卻她的急躁。
過去四年來,對仙恩最大的震撼,當屬池淨和裴海的離異。
初聞這項消息時,她幾乎無法置信。
她的眼前仍放演著他們婚禮的情景,姊姊臉上無法藏匿的幸福,及姊夫對姊姊毫不掩飾的蜜愛。如此的天作之合,竟然在結縭一年半之後,勞雁分飛。為什麼?
「我們太愛對方了。」她想起姊姊淡然而感傷的輕語。「有時候,愛情來得太突然,太猛烈,你會除了『愛對方』之外,忽略了許多事,包括生活,包括相處,包括瞭解。」
她心中有一些收領悟。
「姊姊,你後悔嗎?」她在電話中問。
那端沉默了很久。
「如果你是我問後不後悔結婚,我是後悔的。」池淨的輕語,在她耳畔宛轉低回。「如同我方纔所說,我們之間,除了愛,其它的東西便不多了。我們缺乏瞭解和體會,便匆匆踏入婚姻,造成了後來的失敗,連帶毀了日後所有的可能性。」
她聽了,心下愴然。
原來愛得太深太濃,也是失敗的原因之一。這是她以前一直無法瞭解的事,而現在,卻從姊姊的遭逢中體會到。
「然而,如果問我後不後悔愛上裴海,我並不後悔。」池淨平靜地說。「若一切重頭來過,我仍然願意和他相逢,再愛上他一次。我們之間缺乏的,從來不是愛……」
為了姊姊的事,哥哥也曾委婉勸告過她——不要一古腦兒的,就把愛情往人家身上倒,愛還是一點一點的來,比較好。
而後她想起了他,那個姓鍾名衡的大蠻牛。
他們的關係向來曖昧難明,沒有明確的影子,只是一點一滴,形成淺淺的漬痕。但,這痕跡印在她潔白的心上,卻是如此鮮明。
她決定了。什麼生離死別,什麼拋頭顱灑熱血,她不要那些,統統不要!
或許二十一歲的她仍然太年輕,二十五歲的她卻已明白自己要什麼。悠悠別經年,她有這四年的漫長和寂寥,來肯定自己的心意。
她不要姊姊、姊夫那樣狂濤駭浪的愛;卻也不容任何時間、年齡、或過往陰影,來衝突她的愛情。
不愛那麼多,只愛一點點,別人的愛情像海深,我的愛情淺。
她只要一份淺淺的愛。
鍾衡,她愛他,她要他,淡淡淺淺的,卻明晰無比。
她回身返入屋內,站在落地穿衣鏡前,牆上的鍾指在六點上,而鏡中的女人已全副武裝。
她微微一笑,上場的時間到了。
鍾衡望著腳底下的燈火。
費城,沒想到,他竟然真的來到了此地。
斜陽冉冉春無極,然,費城的春天卻是亞熱帶的寒冬,冷得讓人發凍。
他的手腳也是僵硬的,心裡卻很清楚地知道,不是因為冷……
是因為一千四百多個日子。
終於,在漫長的千日之隔,他即將看見她了。
足足四年,他們不曾相會,只通過短短的電話,接過幾張她的近照,以及他從她母親家人處得到的密切信息。
原本,他還不是那麼確定自己該來看她。到了紐約,心想,人都已近在咫尺了,打個電話吧。
「來看我。」她只說了三個字。
像是中符咒一樣,他迷迷糊糊地就跑來了。待回復意識,他已站在旅館房間裡,等著晚間七點的相聚。
她變成什麼樣了呢?他不由自主地遐想。從那少少的幾通電話中,她說起來話,依然是唧唧格格的清脆,感覺和四年前那個小女娃兒差不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