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有啦。」他趕緊回神。「你不懂,爸爸是男人,男人有形象要維持的,有些事情家人知道就好,不必說出去。」要是讓人知道他在家淨做些女人做的事,他要把臉往哪兒擺?
「男生愛做家務有什麼不好?要是我同學知道你不只會煮菜、洗衣服,又會烤餅乾、蛋糕,連我那些漂亮的手帕和便當袋都是你縫的,一定會羨慕死!」
不好!大大地不好!嚴醒愈聽愈心驚,聽起來簡直一整個娘娘腔!
「寶貝,爸爸是『會』做家務,不是『愛』做家務,區別很大的,真正的男人是不會愛做那些女人做的事,懂嗎?」他強調。要不是寶貝她媽死得早,他是絕對、絕對、絕對不可能拿鍋鏟、弄針線的。
「知道了啦!」嚴寶貝是聰明的小孩,決定不提醒她老爸,其實他每次做家事的神情都認真又愉快,縫縫補補的時候還會哼歌咧。
「知道就好。」嚴醒很是欣慰地把愛心便當打包好。「吃飽了沒?」
「吃飽了。」
「那過來我幫你重綁過頭髮,馬尾歪了。」
「不用了,我自己會弄。」
聞言,嚴醒像是受到重創。「我就知道你長大了,不需要我了,我就知道你不愛我了……」哀怨的語調指控著。
「好啦好啦。」
「我幫你綁公主頭好不好?還是你喜歡辮子?我在雜誌上學到一個新的編辮子的方式喔,我來給你編那種髮型好了,保證全校你最漂亮。」
「……」嚴寶貝的小臉黑了一大半,還說不愛做這些「女人做的事」?聽他那種語氣,根本就迫不及待想在她頭上試驗新髮型嘛!
「好了!」嚴醒手巧又經驗豐富,很快就編好辮子。嗯,果然他家寶貝可愛得天下無敵,舉世無雙,將來競選環球小姐穩登後座……
「老爸,我去上學了。」
「路上小心。」嚴醒目送著女兒離去,忽地又傷感起來。
怎麼這麼快?他辛苦拉拔大的女兒居然長這麼大了,記得她小時候很黏他的,現在卻連頭髮也自己綁了……
唉,真希望當年能多生幾個女兒,黏他一輩子也無妨……
*** *** ***
要是他有這樣的女兒,早在她出生的時候就被他掐死了!
嚴醒捧著如山的瞎拼成果,心裡賭爛到極點。
先是修手指甲、腳指甲,然後是到Spa做全身美容,接著是做頭髮,現在又是逛精品名店……買東西像不要錢似的,揮霍到人神共憤的地步。
阮瀟瀟那女人根本不是把他當專業的司機,而是苦力兼跟班嘛!
回去開計程車都比這個工作強!
最教他郁卒的是,他怒在心頭還不能發作。
這全都歸咎於早上那通電話——
「阿醒,答應我,別欺負瀟瀟。」關定涯果然是知他甚深,所以特地來電提醒。「瀟瀟雖然任性了一點,其實本性不壞,她從小就是個寂寞的孩子,需要的只是多點耐心和關懷,你多忍讓一點。」
屁啦!這個從小就被父母捧在手心、要什麼有什麼的嬌嬌女,會寂寞才有鬼。
怎奈要求他的不是別人,是於他有恩又是朋友的關定涯,他除了應允還能怎麼辦?
「發什麼呆?走了,我還跟朋友約了喝茶。」阮瀟瀟說道。
還喝茶咧∼∼真鄙視這個一無是處、不事生產的女人!
嚴醒一肚子鳥氣,把所有精品店的紙盒、紙袋塞入後車廂,然後裝模作樣地拉開車門。
「大小姐,請上車。」瞧那高傲的態度,要不是看在關定涯的面子上,他早就教訓得她哭爹喊娘了。
阮瀟瀟這方面,當然不知嚴醒給關定涯的允諾,她以為他終於開始瞭解自己的身份,明白她現在正是他的上司,所以他得聽她使喚。
為此,她不由得暗自沾沾自喜。
從後視鏡,她可以清楚看見他專注開車的眼睛,以及那兩道形狀分明的眉毛。
他的眼窩很深,眼形狹長,左眼上的眉毛因那道疤的關係,看起來像被割成兩截。
那才叫性格。那晚她朋友趙芊芊在夜店裡說的話,不期然地浮現腦際。
那就叫性格嗎?阮瀟瀟並不很明瞭,她很少去注意關定涯以外的男人長怎樣,但是好吧,她承認這個討厭鬼不難看就是了。
然而她更好奇的是,那道疤是怎麼發生的?傷痕很靠近眼睛,即使她沒有多少醫學知識,也能看出他受傷的位置若是再低一點點,恐怕那隻眼睛就會有危險了……
不知怎地,她很想知道。
「喂,你眉上那道疤是怎麼來的?」阮瀟瀟向來藏不住心思,乾脆直接問。
「大小姐,我叫嚴醒,嚴肅的嚴,清醒的醒,你可以連名帶姓叫我,也可以叫我阿醒。」
她早就知道他叫「阿醒」,只是那冰冰冷冷的語氣讓她氣不過。
「真奇怪的名字,你幹麼不乾脆叫『嚴睡』算了?」
「我媽起的,取的就是清醒兩字裡的醒。」
「生下你這樣的兒子,你媽一定很後悔。」要是她,早就氣死了!
前座靜默片刻,傳來的聲音依舊毫無溫度。「也許你說的對,不然我媽不會在我五歲那年就跟人跑了。」
跑了?跑去哪裡?阮瀟瀟愣了好一會兒才會意過來。
他的意思是……
她錯愕莫名,萬萬沒想到自己未加考慮的一句話,竟得來這樣的回應。
頓時,她後悔了,只希望自己能收回剛剛的話,她不是有意的。
她無法想像一個五歲的孩子被母親拋棄,會是多麼悲傷的情景……為什麼他能用如此平淡無奇的聲調說出這種事?
對不起……她想說,可是幾個字卡在喉嚨,怎麼都出不了口。
她從來就不需要向任何人道歉,而現在,她居然不知道該怎麼做……
車內一片令人尷尬的沉默,阮瀟瀟仍為自己的失言懊惱不已,完全忘了追問那道傷疤的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