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俞涵在家等著雙親,大門一開,只見父親像個虛弱的病人,靠母親扶持才能走進屋裡,這是她不曾看過的畫面,父親似乎不再那麼偉大了?他以後會常常在家嗎?那是好還是不好呢?
回到家,丁凱軒迫不及待地吩咐妻子。「扶我到書房。」
許書婷照著他的話做,扶他坐到常坐的那張皮椅上,他鬆了口氣,隨即說:「好了,你出去,我要自己靜靜。」
她怎能走遠,默默站在書房門外,唯恐他做什麼衝動事,這男人脾氣太硬,她放心不下。
丁凱軒摸索著原本熟悉的一切,他在醫院想了很多事,他要一一處理,但他的視力尚未恢復,不到原來的一半,現在他的眼睛對光極度敏感,暗一點就看不到,亮一點又太刺眼,跟瞎子摸象差不多。
在門外聽到東西跌落的聲音,許書婷忍不住進房說:「你要找什麼?我幫你。」
「用不著,我自己來!」他不能讓她看到,有些事他必須獨力進行。
看他蹲在地上撿拾文件,動作卻不像以往靈活,她不能克制自己的心酸。「你人不舒服,讓我幫你好不好?」
「我說了,不用!」他原本就固執,手術後更難溝通,她拿他沒辦法,只好再次離去,天曉得該怎麼照顧這頭猛獅,他根本不許任何人靠近呀!
妻子離開後,丁凱軒打了幾通電話,找出了一些檔案,儘管他還是看得很吃力,幸好他平常對文件整理有序,效率雖慢仍有進展。他不想停下來,一停下他就會胡思亂想,他沒時間自艾自憐,生命該往前進,只是每個人方向不同,但願他還能為誰做點什麼。
午餐時,傭人端了飯菜進去書房,但沒多久又端出來,對女主人說:「先生說他不吃。」
「我來試試看。」許書婷接過餐盤,定進書房問:「凱軒,你胃口不好嗎?」
「放著,我自己會吃。」他不想再對她發脾氣,只要她能給他安靜,說真的,她是個好女人,他卻不是個好丈夫,他不會礙著她的前途。
「你現在需要補充營養、保重身體,你知道嗎?」
「我知道我該怎麼做,你出去。」他只是視力不清楚,但腦子很明白,有些事該放,有些事該收,現在就是他做決定的時候。
她搖搖頭,放下餐盤,讓這男人自己去理出頭緒,她回到自己房裡,躺在雙人床上,想著婚後的點點滴滴,一路走來總是難以溝通,不知未來將是怎樣的走向?還會變得更糟嗎?
忽然她的手機響起,原來是楊之翔打來的。「書婷,你怎麼沒來上課?」
「老師,我沒辦法完成課程,對不起。」她真的走不開,她必須守著丈夫和女兒,儘管丈夫表現得不需要她,她卻不能在這時離開他。
「發生什麼事了?」楊之翔聽得出她嗓音相當沮喪。
她知道自己瞞不住楊老師,只能簡單說明。「家裡出了點事。」
「方便的話,我們約在上次那家咖啡廳好嗎?我想拿照片給你。」電話中不容易說清楚,他希望當面和她談談,上回他們聊得那麼盡興,他相信總能聊出一個結果。
「好吧。」她也想看看女兒的照片,但這應該是她跟楊老師最後一次見面,從今以後,她不能做任何刺激丈夫的事,她對他有一份責任,雖然不知是出自怎樣的感情,總之她已有決定。
*** *** ***
一走進咖啡廳,許書婷立刻看到楊之翔,他的微笑讓人如沐春風,她很難忽略他的存在,比較起來,丁凱軒就像北極冰雪,讓人瞬間結凍。
「老師好。」她坐到他對面,向服務生點了杯檸檬汁。
「又不是上課,別這麼客氣。」楊之翔拿出一本相簿,放到她面前。「你看看,這些是上次拍的照片。」
「謝謝,我很期待呢!」她打開相簿一看,約有四十來張照片,有丁俞涵走路、唱歌、吃零食的模樣,果然不像沙龍照,意境自然、表情純真,最後幾張則是她自己的獨照,顯得有些落寞,眼神望著遠方,像個找不到家的女孩。
他抓抓後腦,不太好意思解釋道:「看到你在發呆,就忍不住拍了幾張。」
「謝謝你。」她沒看過這樣的自己,當天的她似乎很迷惘,還不知道天將降大任於己身,前後也沒幾天的工夫,她的世界卻已天翻地覆,人生果真是由一連串意外所組成。
「你說家裡有事,不是很嚴重的事吧?」他始終希望她平安快樂,儘管認識的時間不長,他卻無法克制地關心著她,尤其在那天拍過她的照片後,他的眼光更加不能離開她身上。
她放下相簿,坦承道:「我先生他身體健康出了問題,以後我沒辦法去上課了。」
「是什麼問題?」他皺起眉心,深深為她擔心。
「他是外科醫生,但是眼睛出了狀況,身體也不好,現在得先停下工作,可能需要調養一段日子。」怕就是他不肯合作,而她也不知拿他如何是好。
楊之翔沉靜了一會兒。「你決定要照顧他?」
「嗯,他需要我.」就算他不承認,她也這麼認定。
「但是他讓你不快樂。」楊之翔提醒她這點,非常重要的一點。
快不快樂,在這時已不那麼重要,她苦笑一下說:「算是我還他的吧,六年來他給我優渥的物質生活,我多少該回報一點心力。」
「可是你還年輕,你要用三十年、五十年來還嗎?這不公平!」她是那麼美好、那麼溫柔,他替她萬分不平。
「世界上原本就沒什麼公平的事,老師你不用替我擔心,我自己也有些嫁妝,簡單過生活的話,應該沒問題。」她不是很清楚丈夫的財產狀況,但她簡單評估過,以父親送她的房地產,光是租金就可以讓普通的一家人生活,他們是該有所改變,單純才是最好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