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上下巡視女兒的衣服和身體,除了一些髒污並沒有特別之處,這時丁凱軒也放下鋤頭走過來——
「俞涵,你跟爸媽說,發生什麼事了?」
了俞涵吸了吸鼻子,講話卻不結巴,堅定地說:「我以後都不要吃蝦子。」
「你不是很愛吃蝦的嗎?」許書婷不懂女兒為何突然這麼說。
「池們說爸爸是瞎子,一直叫我吃蝦子,我才不要吃。」
原來是丁凱軒外出時都戴著墨鏡,行動緩慢,身旁也會有妻子陪伴,那些孩子以為他是盲人,這天逮著機會就取笑丁俞涵,他們不明白言語的刺傷力,只是玩著一種新奇的遊戲。
「我的天!」許書婷抱住女兒,淚水在眼眶中打滾,她自己吃苦或受挫沒關係,但女兒這麼單純天真,那些人怎能如此殘忍,太過分了!
「媽你不要哭,我們都不用哭!」丁俞涵反過來安慰母親,雖然她小小的腦子想不出什麼大道理,但在她心目中,真的沒什麼好哭,他們家比以前好太多,她喜歡現在這樣子,爸爸會在家,媽媽會笑,還有什麼不好呢?
「嗯,媽媽不哭,俞涵也別哭了。」許書婷抹去眼淚答應,只希望女兒也能不傷心。
丁凱軒望著這一幕,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都因為他而掉眼淚,他應該深刻記在心中,卻無法看得分明,這種日子還要過多久?他可以放棄自己,卻不能讓家人陪著他一起痛苦,就算機會不大,他不試試看怎麼知道結果?
「下次他們再這樣捉弄你,你就把蝦子吃了,告訴大家你爸不是瞎子,總有一天會看得清楚。」
「你的意思是……」許書婷望向丈夫,有點猜到什麼,卻又不太敢相信。
「沒錯,我要接受第二次手術。」說出這番話之後,他胸口的沉悶一消而散,他要讓女兒以他為傲,她的父親即使恢復不了光明,也絕對是個勇者。
*** *** ***
一月的天空常是哭喪著臉,難得有陽光普照的時候,就在萬里無雲、天清氣爽的一個週日,丁家來了一位遠方的訪客,那是許書婷的哥哥許崇信。他開車獨自前來,沿途風光雖是無限好,但怎麼看都只適合度假,哪能生活?沒有大飯店、百貨公司、高爾夫球俱樂部,天啊,妹妹和妹夫該不會歸隱山林了吧?
下了車,進了屋,許崇信更是不敢置信的說:「好小的地方,你們住這兒不會太擠了?」
他們許家向來是大格局,住大屋、開大車、花大錢,妹妹怎能習慣如此狹小民居?他這個做哥哥的看了都想直接送她一棟別墅了!
「怎麼會?我們才三個人,又沒客人也沒傭人,這樣剛剛好。」許書婷知道哥哥的標準,家中的房間數必須是人數的兩倍以上才行,但她真的覺得沒必要,房子越大越難親近彼此。
也罷,許祟信搖搖頭,這不是討論重點,向妹妹說明來意。「是凱軒打電話給我,希望問問我的意見,我也想來看看你們過得如何。」
「謝謝你特地來一趟。」許書婷倒了兩杯鳥籠茶,這可是本地品種,剛剛泡好的,還有茶酥和茶梅,她相信哥哥會喜歡。
許崇信慢慢喝了第一口,很快又喝了兩口,大概是長途開車比較疲憊,怎麼覺得這茶特別香甜?
「在眼科疾病中,視網膜剝離對視力的殺傷力最大,也是臨床上最棘手的眼科手術,凱軒現在的情況是再次剝離,不管復原機會大不大,一定要再動手術,我認識幾個技術精良的醫生,我跟凱軒討論一下,盡快安排時間,我相信結果會有所改善。」
「我也希望如此。」她不敢期待太多,但又忍不住期待,人生時時都有難題,但無論如何,一家人同在一起,總能度過難關的。
丁俞涵從門外跑進來,一看到許崇信就停下腳步,對於這位客人她並不陌生,但她不知道要說什麼。許崇信差點認不出這孩子是誰,全身玩得髒兮兮的,還打赤腳!那個原本漂亮得像洋娃娃的外甥女,何時變成了個野孩子?
許書婷替他們重新介紹彼此。「俞涵,叫舅舅。」
「舅舅。」丁俞涵乖乖聽母親的話,她的表現已經進步很多,以前在台北碰到客人時,她只會一溜煙躲到房間去。
許書婷對女兒說明:「舅舅是為了爸爸的眼睛問題,特別從台北來找我們,他會幫忙我們喔。」
聽到這話,丁俞涵雙眼一亮,跑出大門,很快的又回來,雙手拿著一朵花和一顆石頭,興沖沖的塞到許崇信手中說:「這給你!」
「給我?」許崇信哭笑不得,他要這些小孩玩意兒做什麼?
「嗯!」
「謝謝。」許崇信看了看這兩樣東西,忽然覺得窩心,孩子們是最天真直接的,他何曾收過這麼棒的禮物?平常他工作忙,很少在家,兒子和女兒還認得他是父親就不錯。
丁凱軒從後院走進來,發現客廳有個男人,仔細辨認了一下,才點頭喊道:「哥,多謝你來。」
「哇,你怎麼變得這麼黑?肌肉也發達了,你是在這裡練什麼武功?」許崇信一看到妹夫就睜大眼睛,當初那個一臉精明的名醫,竟搖身一變成為猛男呢!
「只是種種菜而已。」丁凱軒笑道,打開後門給大舅子瞧瞧,許崇信立刻傻了眼,蔬菜瓜果都種得挺好,排列得整整齊齊,不愧是外科醫生的手法,乾淨俐落。
在妹妹一家人熱情的邀約下,許崇信留下來吃了午飯,都是家常菜色但很有味道,當他看到妹妹親自下廚已經夠驚訝了,吃完後又看到丁凱軒洗碗,更覺這是個他不認識的世界。
他忍不住對妹妹說:「我真下敢相信,凱軒變得這麼居家,他會洗碗,你會煮飯,天底下好像沒什麼是不可能的。」
「那當然。」許書婷不無驕傲的回答,她和丈夫可是同心協力在守護這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