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飽了。」她放下碗筷,站起來就往房裡走,如此舉動在他們家是不合規矩、不懂禮貌,但她真的受夠了!怨的不只是家人的態度,更是怨自己的無能,就因她毫無長才,才讓人這樣看低。
「書婷!」許慶霖和許崇信父子同時喊道,對她的表現非常不滿。
「別緊張,」夏穎心愣了下,連忙微笑對公公和丈夫說:「我去跟她談談,女人之間比較好說話。」
等小姑一離開家,她就是唯一的女主人了,心頭一顆大石也就能放下,萬一小姑到三十歲還沒出嫁,她這個嫂嫂怎麼出去見人?為此她非得出一份力不可。
來到小姑房前敲過門,夏穎心一走進,就看到許書婷站在窗前,那表情似乎希望能插翅而飛,可惜雙腳仍黏在地面上,外頭也沒有空降直升機來把她接走。夏穎心大致瞭解這種感受,所謂婚前症候群,從女孩變成女人、從小姐變成太太,確實有那麼點不習慣,也不知道婚後會是好是壞,說不定還有更值得的人選,如此想來當然不甘心嘍!
「別生氣,你爸和你哥也是為你好。」夏穎心一開口就是句經典台詞。
好一個「為你好」,不管傷不傷人,通通是為你好,許書婷仍望著夜空,不想回頭,只是賭氣地說:「等我搬走了,這個房間你可以拿去用。」
突然被說中心思,夏穎心嚇了一跳,掛上更溫柔的笑容說:「胡說什麼啊∼∼我又不貪這個,你別胡思亂想,我也是希望你有個好歸宿。」
「我自己會做決定。」許書婷說得堅決,內心卻如風雨飄搖,她哪有資格決定什麼?
「我是過來人,嫁給醫生其實有好也有壞,像你哥一回家就是睡覺,一起床就準備出門,坦白說我也常覺得寂寞,但是反過來說呢,自己的時間可以自己利用,找些有興趣的事來做,不是也挺愉快的嗎?你哥對我很寬容,他忙到連睡覺時間都不夠了,哪會管我那麼多?結婚就跟人生一樣有得有失,你不要想得太嚴重,時時都有新的煩惱,但也有新的快樂,看你著重哪一方面而已。」
夏穎心的父親是位知名律師,很少跟家人相處,她從小跟著母親出入社交圈,自然而然也學會貴婦們的那一套,首要之務就是把自己打理得漂漂亮亮,再做些又能給丈夫面子、又能拓展人際關係的事,兩全其美、皆大歡喜。
許書婷忽然無話可說了,平常嫂嫂在她看來是個膚淺的人,卻自有一番生活哲學,她實在不該輕視嫂嫂,以世俗眼光看來,嫂嫂是一個成功的女人,各方面都讓人挑不出毛病,更重要的是能樂在其中,才不像她這樣,矛盾又痛苦。
「我先出去了,你好好考慮吧,做人最重要是開心,別太鑽牛角尖。」夏穎心看小姑若有所思,還是多給她一點時間想想,相信小姑應該沒那麼笨才對。
嫂嫂離開後,許書婷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才二十二歲,這個家就快沒有她容身之處,若再拖個幾年,逼婚的情況只會越來越嚴重,世界之大,她竟無處可去。
打開電腦收信,沒有一封信叫她去面試,事實上她也覺得有些怕,如果工作是推銷性質的,臉皮薄的她能說服客戶掏出錢來嗎?聽說有些助理的工作,還包括幫老闆接送小孩、寫作業、買菜,那不等於是傭人了嗎?網路上工作版的討論區看得她心驚膽跳,更別提那微薄的起薪,甚至不夠她買一個名牌包。
她必須承認,她已經被「寵」壞了,不會做家事、不曾吃過苦,除了做大小姐之外,只能做少奶奶,若不結婚她還能怎麼辦?丁凱軒無疑是她最理想的對象,即使他們並不相愛,結婚只是因為彼此適合,一想到此,她不由得歎息,在這個夜晚,一顆星也找不到,正如同她的心,漆黑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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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月後,丁凱軒和許書婷結婚了,在凱悅飯店席開百桌,醫界重量級人物齊聚一堂,一些輕量級的也自動來當招待,期許自己有朝一日能被拱上台致詞。
為了出席這場婚禮,丁凱軒的雙親特地從美國飛回來,儘管他們已離婚多年,在人前仍是模範夫妻樣,大致上說來,有頭有臉的人物都有這種本領,就算私底下互毆叫罵,表面上還是一派和平。許書婷看到公婆的樣子,就想到自己和丁凱軒,以後應該也是貌合神離、同床異夢吧?此時的她萬萬沒想到,將有一天就連同床都是奢望。
婚宴隆重而氣派,結束時人人都帶著滿意微笑,尤其是許家父子,喝得大醉,得由司機扶上車,彷彿已對得起列祖列宗,甚至開心唱起歌來,夏穎心只能搖頭笑笑,真是快不認得他們了。
丁凱軒喝得也不少,每個人都想多灌他幾杯,這小子不管學業事業都比人強,還娶到一個貌美如花的妻子,眾人除了艷羨當然要陷害一下,讓他新婚之夜好好睡一覺。
在如此驕傲的一個夜晚,丁凱軒心情暢快,放任酒杯一再被倒滿,就算被挖苦也無所謂,他會繼續讓人羨慕下去,聰明認真如他,原本就該享有這份榮耀,他的妻子只是加分效果。從小他就想證明自己比別人強,原因是什麼他都記不得了,只知道他要不斷往前走,腳步不能停,在最短時間內達成最大成績,他注定要成為大師級的人物。
當晚,新郎因為酒精作祟睡著時,新娘卻整夜無法合眼,深怕丈夫隨時醒來,她不確定自己準備好了沒,雖然是無可避免的過程,但能拖一天是一天,就像只埋首於沙中的鴕鳥,她總是太懦弱。
聽著他沉穩的呼吸聲,她心跳無法平靜,心思無法安然,她對他瞭解實在太少,他卻像什麼都已勝券在握,跟這樣的一個男人相處一生,永遠也找不到靈魂交會的地方,她勢必要孤獨的活下去,或該說是隨波逐流,任憑命運擺佈,只因她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