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呀!你考慮得怎麼樣了?」手執黃楊木梳的凌夫人立於女兒身後,細細梳理水叮叮那一頭如瀑的墨發。
「娘,我才剛回家沒多久,您就這麼迫不及待要把我送出家門嗎?」坐在妝台之前的水叮叮回過神,握住娘親的手撒著嬌。
大家都說,凌夫人的病是心病,在水叮叮的陪伴下,她的病逐漸有了起色,身體比以往好了許多。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娘再怎麼不捨,也沒法子把你帶在身邊一輩子吶!」凌夫人語重心長地開口。
「我知道。」耳底盤旋著娘親的話語,凌汀兒默然不語,臉上似笑非笑,讓人瞧不出她的心情。
因為她的心始終懸著個人,一顆心深烙著他的身影,這輩子怕再也除不去了。
偏偏那個人、那根大木頭,壓根兒不明白她的心思,過了這些日子,竟還不來尋她。
氣得她茶飯不思,心情也快活不起來,只能暗暗賭氣。
最讓她頭痛的是,自從凌尚書意外尋得千金的消息傳開後,上門提親的媒人更是絡繹不絕。欲結親的對象,上至王公子弟、下至官府僚員,幾要把尚書府的門檻給踏壞了。
「這樣挑挑撿撿,橫也不是,豎也不是,到底怎樣才能合你的心意呢?」
凌夫人為她梳了個簡單的髮髻,簪了支素雅的花鈿,襯著她身上粉瑰色大袖對襟紋綾紗羅衫、長裙,心裡滿意極了。
「娘的汀兒長大了。」雖然錯過她每一年的成長,但能有機會再為女兒梳發、妝點,她已心滿意足了。
水叮叮垂下眸,說得有些羞怯。「娘,其實女兒心底有一個人……」
「是那個捕頭嗎?」
母女連心,這些日子相處下來,由女兒同她訴說流落在外的點點滴滴,她已約略猜出,女兒口中的江捕頭在她心中佔有多重要的地位。
「娘,您會嫌棄江慎只是一名捕頭嗎?」深怕娘親會有門戶之見,水叮叮憂心忡忡地開口。
凌夫人溫柔地問:「你覺得爹爹和娘親會是那種人嗎?」
她垂下眸,說得坦白。「我不知道,只是……我想、我想……」
迎向女兒忐忑的神情,凌夫人愛憐地問:「想怎樣?」
她用力吸了口氣,管不了有沒有女兒家的矜持,眼神堅毅地迎向娘親,一股腦地說出心裡的話。「娘,我想回平波縣,想嫁給江慎。」
她已弄不明白,這樣的堅持是對、是錯?只知道,江慎這根大木頭鐵定還未開竅。
回平波縣的第一件事,她非得踹他幾腳不可,好發洩這些日子受的委屈。
凌夫人聞言,溫婉的臉龐掠過一抹驚訝,瞬即輕笑出聲。「要逼出你心裡話,你爹爹和我可是煞費苦心吶!」
他們都感覺得到女兒的鬱鬱寡歡,卻又不敢對初回親人懷抱的她施加太大的壓力,只能這樣一點、一點的旁敲側擊找原因。
終於鬆了口氣吶!
水叮叮怔了怔,淚水不由得順頰滑下。「娘……」
「傻孩子,這有什麼好哭的?」伸手擦去女兒臉上的淚,凌夫人緩緩地開口。「娘親也不希望看著你一直憔悴下去,只要你能幸福、快樂,在不在我們身邊都無妨。」
水叮叮窩進娘親的懷裡,心情激動地紅了眼眶,盡情享受這幸福寧謐的一刻。
原來……有娘的感覺這麼好!
打從江慎由長安城回來後,他就變了。
誰都看得出,在他冷硬的臉部線條、緊抿著唇不苟言笑的外表之下,隱藏著一牛車的陰鬱。
白天還好,一到夜深入靜時,水叮叮那粗魯、凶巴巴的模樣,便會在他眼前揮之不去,讓他原本平靜的心湖,猶如被投入大石一般,泛起波濤。
波濤不斷,逼得向來冷靜沉穩的江慎,竟也開始心不在焉、魂不守舍、夜不成眠。
每當莫名的焦慮湧上心頭時,他就忍不住拽著仲澤春,到酒樓一起對月飲酌。
這一日,在三杯黃湯下肚,不勝酒力的仲澤春便開始唱:「喝到七分醉、三分茫,搖搖晃晃走回房,倒榻躺,明日醒來還是生猛好兒郎。」
「不要唱了!」江慎拿了個饅頭直接塞住他的嘴,徹底變臉。
雖然這歌詞挺符合心境,也很貼切地形容了酒後的心聲,但仲澤春五音不全加上嚴重走調,惹得眾人朝他們投以注目禮。
萬般無奈下,江慎只得拖著他回家。
「呃?要……要回家了?」努力把眼睛睜開一條小縫,仲澤春暈茫茫地開口。
江慎百思不得其解地歎了口氣,怎麼拖著他訓練了這麼些日子,他的酒量還是沒一丁點長進?
思緒沉了沉,江慎知道,再這麼一味逃避下去也不是辦法,該長進的人……是他自己。
他渴望知道水叮叮過得好不好?能不能適應新生活,以及……想不想他?
偏偏回到平波縣的慕晚雲樂得捉住他的痛腳,抵死不願透露關於水叮叮回到尚書府的情形。
去找她吧!他的心底鑽出一個小小的聲音。
江慎!你還是不是男人?怒責的嗓音又補了一句。
他苦澀的笑了,算了算時間,大半個月過去了,該冷靜、該釐清的思緒大抵都已清明,是時候要去面對了……
江慎的思緒方轉至此,不期然的路旁小吃攤上熱烈的討論聲落入耳底,這晚膳後的時段,是閒人討論最熱門話題的時間——
「這凌千金實在是他媽的好狗運,走丟了八年,還能回家。」
「可不是?不過聽說這凌千金一回家,上門求親的人多如過江之鯽哩!」
「嘿!咱們也去湊一腳,說不準能把尚書府千金娶到手……」路人乙異想天開地開口。
路人甲啐了他一聲。「少做你的春秋大夢了,人家訂親了,聽說對方還是個捕快……」
江慎狠狠倒抽一口涼氣,胸口彷彿挨了重重的一棍,臉色鐵青得嚇人。
他直接把仲澤春推到一旁,抓起那人的衣襟,神色不豫、惡狠狠地問:「你說她要嫁給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