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吃嗎?」男孩的笑容似乎跟著小女孩口中的冰糖一塊在臉上化開了。
「嗯,好好吃!」小女孩滿足的舔著唇上的糖蜜,蘋果似的小臉讓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他喜歡看她滿足的模樣!
在他眼中,才五歲的她就跟個瓷娃娃一樣細緻可愛,尤其是她那純真無邪的笑容更叫人打從心底喜歡,不像他那些同父異母的弟妹們小小年紀就懂得爭寵奪利,一個比一個自私刻薄。
「這冰糖葫蘆是打哪兒來的?」軟嫩的聲音拉回他的思緒。
他甚至連她軟軟的聲音都喜歡──拉開笑,他低頭望著那張疑惑的蘋果臉蛋。
「市集上,我一大早去買的。」他含笑說道。
市集?一雙夜星般璀璨大眼驚奇的陡然亮起來,但隨即又洩氣的黯淡下來。
「為什麼你沒有帶我去?」她噘起小嘴埋怨,一臉委屈的。「平時在家我爹老是不准我出門,好不容易能來這兒玩幾天,你卻不肯帶我出去玩玩……」
每年的七月盛暑,上官老爺總會邀請她到府裡頭來小住幾天,對待她這個世交的掌上明珠,又是跟兒子玩得來的青梅竹馬,他自然也是疼愛有加,儼然是當成自己的女兒似的。
笑著看她,他當然明白像她這麼一個千金小姐,將會受到何等的嬌寵保護,不像他──在他爹那幾房姨太太跟小妾眼中,只是礙眼的眼中釘。
他的眼中閃過一抹快得來不及察覺的深沉。
「我看你睡得正甜不忍心吵醒你,甫哥哥保證,下回一定會帶你上街逛逛。」
「真的?不許黃牛喔!」小丫頭歡天喜地的發出歡呼。
「甫哥哥,最後一顆糖葫蘆給你吃!」木棍上剩下的最後一個冰糖葫蘆遞到了他面前。
「小絮兒吃吧!」他笑笑搖頭。
「可是,這麼好吃的東西有甫哥哥一起吃才好吃。」她噘著小嘴嘟囔道。
這天真而又善良的小丫頭啊!
「好,我吃就是了!」他笑著彎身正要接,卻猝不及防的伸出一隻手,將冰糖葫蘆給搶走。
上官甫一回頭,臉色迅速沉了下來。
「上官淵,你想做什麼?」他冷聲問道,戒備的瞪住他。
他的父親納了兩房妻室、三個小妾,算一算,他總共有九個兄弟姊妹,母親身子骨弱,唯一只生了他一個兒子,二房及其他三名小妾各生有兩個兒女,讓他在上官府中勢單力薄,永遠是遭到排擠跟孤立的對象。
而上官淵,二姨娘最寶貝的兒子,在上官府中仗著他娘是二房,平時是作威作福,囂張跋扈。
「做什麼?我倒要問你們做什麼!大白天的就在這卿卿我我,惡不噁心啊?」年約九歲左右的男孩,渾身卻散發著一股跟年齡完全不符的陰沉氣息。
對於這個打從出生懂事以來,凡事都愛與他爭奪、比較,非要將他踩到腳底下不可的兄弟,上官甫從無好感。
「你管不著!」他厲聲警告。「把冰糖葫蘆還給我。」
「還你?」上官淵瞧了眼手裡的冰糖葫蘆,勾起一抹狡檜的笑。「好啊,我這就還你!」手一鬆,糖葫蘆遽然落到泥地上。
「我的冰糖葫蘆!」絮兒心急大喊。那是要給甫哥哥的哪!
才五歲的絮兒一急心全慌了,不顧一切就往地上撲,想搶救那顆糖葫蘆。
一看到她撲過來,上官淵立刻抬起腳狠狠往冰糖葫蘆一踩,將它踩個稀爛。
「不能踩、不能踩,這是甫哥哥的……」地上的泥灰將她的衣裳、小臉全弄髒了,但絮兒卻一心只想搶救那個糖葫蘆。
無視於腳下那只白嫩小手,上官淵依舊不罷休的使勁踩,像是非要將一切都毀個徹底。
「住手、住手!」上官甫發狂似怒吼,緊握的拳頭像是積壓了多年不滿與怒氣,惡狠狠地就朝那張還掛著冷酷笑容的臉孔揮去。
上官淵應聲摔了出去,整個人橫倒在涼亭外的泥地上,一身白衣裳全變成了土灰色。
「你敢打我?」上官淵恨恨抬起頭瞪住他,那深沉的怨慰,像是要將他碎屍萬段似的。「我絕對不會放過你的!」一字一句就像惡毒的詛咒。
「這是你自作自受!」上官甫冷冷的回道,隨即上前將絮兒扶起,心疼檢視她滿佈紅腫的手背。
「絮兒,疼嗎?」
「不疼,只是冰糖葫蘆已經……」絮兒搖搖頭,兩眼還惋惜的盯著不遠處,那個早已被踩得稀爛的糖葫蘆。
「不打緊,明兒個我再上街去買。」上官甫微笑著安慰她道。
「可是,甫哥哥沒吃到。」絮兒一臉難過,對於沒進到上官甫嘴裡的那顆冰糖葫蘆耿耿於懷。
「我看絮兒吃就夠了。」上官甫憐愛摸摸她的小腦袋。
「為什麼淵哥哥要這麼做?」絮兒不明白,在她小小的腦袋瓜裡,每個人都應該對人好,就跟甫哥哥一樣。
「這世界上有很多事都太複雜,你最好別懂。」上官甫搖搖頭淡淡說道。
才十歲的他,眼神卻成熟世故得像個大人似的。
「可是──」
「淵兒!」
一個驚天動地的尖拔嗓音打斷了絮兒的話。接著一身珠光寶氣的二姨太奔了過來,後頭還跟著上官府的一干女眷。
也不知是誰去報的信,不只是二姨太,就連上官老爺的幾名小妾跟上官夫人也驚動了。
趙艷娘蹲下身,一把抱起寶貝兒子心疼哭嚷起來。「我的天老爺,你流血了,唉呀,臉也腫了,我的心肝兒平時連罵都捨不得罵一句,這會兒竟然被打成這樣,叫娘的心都碎啦!」
「甫兒,這是怎麼回事?」忍著氣,上官夫人沉聲問道。
但上官甫卻倔強緊抿著唇,始終不發一語。
一旁幾名小妾都帶著一種幸災樂禍的神情,準備欣賞這場好戲。
也別怪她們對一個十歲的孩子不夠厚道,說來說去,一切還不都是因為上官甫而起。
平時上官老爺最疼這個兒子,帶著他去學做生意、甚至還遠渡扶桑去見世面,但他們的孩子別說是學做生意了,就連經營的諸多鹽米店舖都沒去過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