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說到這兒,一旁的縣太爺夫人已經開始拭起淚來了。
「幸而老天待孫某不薄,賜給我這麼一個超群不凡的得力助手,於公,是我府衙裡的刑名師爺,於私,現在則是小女蘭兒未來的夫婿──」
話還沒說完,四周已經響起一陣如雷的掌聲。
「藉此機會,我宣佈小女蘭兒與上官師爺將在下個月成親。」縣太爺端起酒杯接著道:「本官僅以這杯酒表達對大家的謝意,下個月小女的大喜之日,請各位務必要前來喝杯喜酒。」
「大人,恭喜、恭喜!」
「大人,恭喜了,真是天作之合啊!」
頓時杯觥交錯,一聲聲的恭喜聲不絕於耳,更星讓縣太爺夫婦笑得合不攏嘴。
自始至終,端坐一旁的上官甫始終未發一語,唇角只掛著一抹客氣有禮卻近乎無心的笑。
桌上擱了幾盤小點心跟果物,其中一隻碟上裝著幾顆碩大的蘋果,那樣的鮮嫩殷紅竟扎得眼睛有些發痛,上官甫別過頭,避免被勾起有關那張蘋果臉蛋的記憶。
可不經意一抬頭,突然間一抹熟悉的身影閃過眼角,他震驚望著俐落身影消失的方向,無法置信自己所看到的──
「賢婿──賢婿?」
一連串的叫喚,才總算拉回上官甫的神智。
「大人。」他迅速垂下眼,巧妙掩飾被打亂的情緒。
不,她怎麼可能會出現在這裡,他肯定是看錯了──他深吸了口氣鎮定情緒,情緒轉換間絲毫不動聲色。
「在想些什麼?上菜了,蘭兒替你夾了塊肘子哪!」一旁的縣太爺忙不迭提醒他,就怕寶貝女兒的一番心意被忽略。
「謝謝孫小姐。」上官甫瞧見碗裡的菜,客氣道謝。
「我說你真是,怎麼還叫孫小姐,該改口叫蘭兒啦!」一旁的縣太爺夫人含笑輕斥道。
「蘭兒,謝謝。」雖然改了口,卻仍難掩拘謹。
「不必客氣。」孫芷蘭含羞一笑,筷子有一下沒一下撥弄碗裡的飯。
桌前的小點心跟蘋果已經被撤走了,送上了一盤冰糖肘子,在燭光下閃著令人垂涎欲滴的色澤。
冰糖肘子色澤紅亮、酥軟入味,且鹹甜適口、濃而不膩,教一干賓客們讚不絕口,有了佳餚怎能少了美酒,一道菜還沒吃完,酒壺就已經空了。
「夥計,再送些酒上來。」縣太爺揚聲喊著。
「是,大人,馬上就來」」跑堂夥計連忙轉身進灶房張羅。
不一會兒,幾名丫鬟端著幾壺酒上來了。
「大人,酒來了!」
眼睛或許會騙人,但此刻從身後響起的熟悉聲音,卻騙不了上官甫的耳朵。
他震驚而不信的轉頭,看著那張永遠也不會錯認的臉蛋,正端著一臉燦盈盈的笑容,朝這裡走來。
「絮──」上官甫差點脫口而出,但身旁孫芷蘭好奇投來的目光阻止了他。
「大人,酒來了!」穿著一襲碎花棉布衣裳,絮兒的笑臉顯得溫順慇勤,但唯有上官甫知道,那張純真無害的笑臉下,隱藏著足以翻天覆地的危機。
這丫頭在搞什麼鬼?
上官甫的眼皮不聽使喚的狂跳起來,更讓他有種不祥的預感。
「我來給各位貴客斟酒。」絮兒慇勤的替每個人將面前的杯子都添滿。
「這是什麼酒,真香。」縣太爺低頭嗅了嗅,驚奇高呼。
「回大人,這叫『文君酒』。」絮兒笑瞇瞇的回答。
「文君酒?好別緻的名字。」縣太爺的鼻子湊在杯緣聞了又聞。
「是啊,為什麼叫文君酒呢,可有典故?」孫芷蘭用嬌柔動聽的聲音開口問。
「孫小姐果然聰穎,這文君酒之由來乃是漢朝有個才女名叫卓文君,不顧一切與窮書生司馬相如私奔,誰知道這司馬相如後來飛黃騰達,竟想納妾拋棄卓文君,因而有酒匠特地釀出了這文君酒,好忠告世人切莫喜新厭舊、三心二意。」一張能言善道的小嘴說著,一雙靈活的眼還有意無意朝上官甫身上溜著。
聽完這段淒美故事,在場的人無不唏噓輕歎,唯有上官甫一張俊臉難看到了極點。
「這司馬相如真是不應該,怎能對這麼個有情女子始亂終棄?!」孫芷蘭蛾眉輕顰,輕聲責備。
「這負心漢忒是可惡,就算打上一百大板還嫌少。」縣太爺忿忿的說。
「這種薄情郎啊──」縣令夫人唾棄的搖搖頭。
頓時,眾人邊喝著文君酒,邊同仇敵愾罵起薄情郎。
坐在椅子上的上官甫僵著一張臉,解釋也不是,只能默默忍受你一言、我一句的撻伐。
「諸位貴客請慢用。」絮兒殷切有禮的福了個身,邁著輕快的腳步回灶房。
「皚如山上雪,皎若雲間月。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今日鬥酒會,明旦溝水頭。躞蹀御溝上,溝水東西流……淒淒復淒淒,嫁娶不須啼。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
邊走,文君的「白頭吟」從絮兒的小嘴裡輕聲冒了出來,頓時,上官甫的臉色簡直難看到了極點。
「看不出來這丫鬟還頗有文采。」一旁不知情的縣太爺讚賞的不住點頭。
上官甫僵硬著張俊臉,雖沒開口但心裡清楚知道,柳絮兒視書如仇,這回出現恐怕是有備而來。
不一會兒,那個令上官甫如坐針氈的身影,又宛如小鳥般輕盈飛了出來,手裡還端著一盤菜。
「諸位貴客,這道菜叫做『爆目魚花』,請各位貴客品嚐。」
「爆目魚花?」
頓時,幾顆腦袋全擠在還遮著蓋的菜餚前,想一探究竟什麼叫做爆目魚花。
看到眾人殷切的期待,絮兒爽快的伸手將蓋子一揭,幾雙好奇的眼與盤子裡一堆爆目圓睜的眼珠子對個正著,幾人赫然一驚往後彈退。
「這──這是什麼東西啊?」別說是孫芷蘭嚇得伸手遮眼不敢多看,就連縣太爺也是連番吞著唾沫鎮定情緒。
一旁的上官甫大拳一握,阻止自己出聲阻止絮兒的胡鬧,沒人比他更清楚這丫頭的脾氣,想做的事非要蠻幹到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