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盡量……」可憐小雙冬那麼瘦弱的肩膀像是快被主子踩垮似的,但腦子裡根深蒂固的忠誠,讓她硬是咬牙卯足了勁,托著主子的屁股死命往上推。
當絮兒的手終於碰到牆頂,兩腳也跟著跨坐上去,她興奮得一時忘了形,扯開嗓門就喊著:
「我上來了、我上來了!」
「小姐,您不能這麼大聲,會把護院引來……」
話還沒說完,遠處已經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隱約閃動的燈光顯示來者還不只一人。
「糟了!」她看著陰暗闃黑的另一邊牆,突然發現自己沒有「人梯」可踩根本沒法下去。
「小姐,護院來了,您快走!」雙冬倉皇催促著,邊邁著小步急忙往裡頭走,想使出拖延戰術。
「可……可是……」她不知道怎麼下去啊!
看了眼黑漆漆又高如深淵的牆下,她一陣心驚膽跳,不知道剛剛爬上牆的那股衝勁是打哪兒來的。
「小姐,快啊!」
「啊?」被雙冬這麼一催,絮兒整個人都慌了,身子一時沒穩住,整個人驟然往下摔。
「啊──」黑暗中傳來驚叫聲。
死命閉著眼,絮兒以為她會摔死,像一塊廚娘老愛在砧板上使勁捶著的肉泥,直到身子被拋進軟綿綿的雜草堆裡,她才驚魂未定的緩緩睜開眼。
她沒死?急忙低頭審視起自己,手腳都還好端端的連在身上,除了羅沙帕頭摔歪了一邊,她奇跡似的毫髮無傷。
老天有眼,知道不該讓她這麼一個癡情女子香消玉殞,她感激莫名的雙手合十默默朝天膜拜。
「雙冬,你在這做什麼?」
驀地,她聽到牆內傳來護衛的聲音,讓正準備起身的她一動也不敢動。
「沒──沒有,我睡不著,來散步。」
說起柳府的護衛,也不知爹是從哪裡請來的,別說個個高頭大馬、虎背熊腰,行事更是謹慎敏捷、心細如針,跟那些腦袋裡塞草包的粗人截然不同。
「剛剛那是什麼聲音?」警戒的腳步聲四下走動察看著。
「呃,大概是小貓叫吧,對,貓叫!」雙冬不自然的乾笑幾聲。
「貓?這種天氣哪來的貓?」護院懷疑問道。
「呃……叫春啊,春天到了嘛!」雙冬急中生智,隨口謅了個說詞。
叫春?絮兒頓時頭皮一陣麻,為了自救,不得已絮兒只好捏起鼻子,學起這輩子從沒學過的貓叫聲,使勁的扯尖嗓門,淒厲的叫聲惹得她竄起滿身雞皮疙瘩。
「你們聽,這會兒不就叫了。」雙冬高興的嚷道。
「怪了,今年連雪都還沒融就有野貓叫春?」
「可不是,怪事年年有啊……」
隨著幾名護院納悶的嘀咕聲逐漸遠去,院內也再度恢復原有的沉寂。
「小姐,他們走了!」高牆另一頭,雙冬壓低嗓音報告道。
「臭雙冬,下回要敢再讓我學貓叫,我絕不饒你!」絮兒恨恨警告道。
「小姐,對不住,雙冬也是無計可施──」
「罷了、罷了!」她趕緊起身拍拍身上草屑,悄聲朝另一頭吩咐。「雙冬,我要走了,你也趕緊回房去免得啟人疑竇,記得五更天要到這裡來等我。」
「雙冬知道!」
交代完「後事」,絮兒迫不及待轉身,正要邁開小腳朝衙門走去,卻又突然想起自己此刻的身份。
興奮低頭審視自己的傑作──紫色襴衫、束玉帶,下垂掛著圓綠潤玉,頭戴羅沙帕頭,看起來儼然是個俊美飄逸的公子哥兒。
她忍不住佩服起自己的聰明絕頂,竟然能想出這麼妙的主意。
外人光憑她的外表恐怕很難想像,像她這麼一個人跟名字都美得像花、像詩的姑娘,竟會是這麼大膽淘氣。
裝模作樣的輕咳兩聲,她昂首挺胸從腰帶裡抽出折扇瀟灑一甩,豪邁地邁開大步。
「樂公子」要去尋親了!
闃靜無聲的夜,禁衛森嚴的縣衙。
縣衙位於平濟城的西北角,居高臨下、氣勢磅然,更顯宏偉威嚴。
府衙內除了每半個時辰會有守夜衙役繞巡一次外,所有人皆已沉入睡夢中,偌大的後堂顯得格外的靜謐。
縣衙坐北朝南佔地遼闊,六進院落裡分別是大門、儀門、大堂、二堂、三堂和大仙樓。
三月的夜猶帶寒意,一陣寒風隨著進門稟報來客的把門衙役,一併吹進位於大仙樓的刑名師爺房內。
房內,一盞燭火映著在桌案前審閱案卷的挺拔男子。
「表弟?」
聽聞衙役的通報,上官甫緩緩抬頭,兩道英挺劍眉驟然攏起兩道深深的折痕。
「是的,那位公子爺是這麼說的,他說他是您遠房姑母的兒子的表兄的女兒的大兒子。」把門衙役老老實實轉述著。
見鬼的,他哪來的表弟,跟長得像雞腸子似的莫名其妙親戚關係?
思緒飛快轉著,俊美的臉孔卻始終平靜沒有太大的波動。
「請他進來吧!」他斂眉低沉吐出一句。
「是,上官師爺。」
衙役轉身出了門,不一會兒就帶著他的「遠親表弟」進來了,一身上好質料的袍衫,從上頭精緻繁複的麒麟浮繡就知道,此人大有來頭,非富即貴。
他的目光緩緩往上觸及「他」的臉孔,黑眸立刻瞇了起來,眉心卻比剛剛蹙得更緊了。
「表哥!」雖然來者刻意壓低了嗓門,卻還是顯得過分細嫩柔膩。
上官甫不動聲色,等著對方出招。
「表哥,好久不見了!」「表弟」眼見他沒有半點反應,索性佯裝親熱的迎上來,熱絡搭起他的肩背。
霎時,一股馨香氣息倏然將他包圍,讓他渾身立刻緊繃起來。
「魏忠,你先下去吧!」上官甫繃著嗓子遣退衙役。
門一合上,他立刻抽身遠離令他驟然亂了氣息的馨軟,一雙冒火似的黑眸緊跟著轉向她。
「柳絮兒,你在搞什麼鬼?」他爆出咆哮,上上下下打量她。
瞧她這個樣子像什麼樣?明明是個姑娘家,卻偏偏把自己打扮成這種不倫不類的男人樣,簡直不成體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