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一跳,彷彿熟悉已極的,他的視線循著清香的去向,找到了一抹隱在黑暗中的淡影。
「我以為,你不是普通人……」他的神情和語氣狀似慵懶不經意,可他全身的肌肉卻已經在這一剎間處在緊繃的狀態。
他竟是醒著的!
水荷在一怔一驚後,立刻輕易脫出他的牽制。
她眼珠子靈碌碌地一轉,心神很快平定。
「你說的對!」她對他承認:「我不是普通人。」她想知道,他猜得到哪裡?
東衡遙半臥了起,而他深沉的視線一直沒放過黑暗中她形體輪廓的淡淡影子。
「你可以給我所有事情的解釋。」他堅硬的臉龐線條沒什麼印象。「既然你來了,何不趁現在把所有事情說清楚——你的真正身份、你的目的……我想,我們不必再拐彎抹角了。」
她頻頻出現在他身邊決不是偶然,而且她針對的都是他。
東衡遙的思路一向清晰,可只要一碰上有關她的問題,所有正常的推理邏輯似乎反都成了障礙。
「你,真的想知道?」她的聲音融入了輕輕的笑意。
東衡遙揚眉:「除非你打算編謊話。」
能讓他知道她的真正身份嗎?況且她也得記得,一旦她說出,依現在的情況她可消抹不掉他這些記憶……不過,就算讓他知道她的身份,對她也造不成損失,說不定她的任務還可以馬上完成交差……
或許她早該這麼做了!
霎時,她已經有了主意。
「好!我就讓你知道你想知道的。」只一瞬眸,眉間的紅澤隱現間,她已經置身屋外。
而此時屋外,兩名守門的值班護衛只覺眼前一花,一個彷彿全身泛出聖潔光輝的白衣少女,竟平空出現在他們面前。兩人驚愕,卻反應也很快地就待戒備喝問之際,眼前白衣少女突然對他們笑笑,接著一種沁香的氣息在他們鼻端飄揚,同時,他們不由自主緩緩閉上了眼睛……
這動作僅發生在極短的一瞬間。
而東衡遙就在驚覺房內的那抹淡影乍地消失時,未加思索地,他的身形立刻從床上移向屋外。
只瞥了門外宛如被下了迷咒,閉目站著不動的兩個護衛一眼,竟直覺明白是誰的傑作。迅速掃現了四週一遍,他沒看見她在這裡,不過很快地,他冷靜下心,深呼吸一下,鼻間盈繞的淡淡香氣隨即給了他指引。
他毫不遲疑地大步向外面的園子——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也不知道為什麼,他竟開始用這種方法追尋她的蹤跡。就如同在他想抓回逃走的她時,他總自然地往有著這荷花香的地方去……
今夜,月光皎潔。
就在皎潔的月光下,一個疑幻似真的聖白影子就背對著東衡遙,站在一方水池前。晚風薰涼,而這抹影子彷彿就要乘風歸去。
東衡遙靜靜佇立在她身後,而就在這時候,他想起了一幕似曾相識的影像;同樣的夜月下,一個屬於他的潔白美麗身影……
那是……屬於遙遠前被塵封在最深處的記憶。而屬於遙遠前某一個夜裡的記憶,在此時,竟宛如被拂掉所有覆蓋在上面的塵垢而跟著浮現,並且生動鮮明瞭起來──
冷寂的宮庭前、獨自哭泣的小男孩、舒服溫暖的香氣、宮女……
募地,東衡遙不可置信地黑瞳乍進出光焰。
「你?!」他竟清楚清晰地憶起小時那一夜的點點滴滴,並且還包括了一個突然闖入他身邊的……宮女?而那個宮女的面貌體態,正是現在在他眼前的少女。
怎麼可能?或許是他的記憶出了差錯,二十年前出現在他身邊的那個宮女再怎麼說,也不可能在二十年後仍維持著以前的模樣不變——即使這麼告訴自己,東衡遙仍不免有一瞬的出神。
「你想起了是不是?」慢慢轉過身,水荷—─荷花神,眉心花瓣現出的光澤和她悄臉上的燦笑相輝映。「你的記憶沒出錯!二十年前出現在你眼前的那個人,確實就是我。」是她揭開了埋在他腦海深處的記憶。既然他要所有答案,她就決定給他答案——包括這個。
東衡遙又驚又震,宛若夜幕的黑眸直凝住她眉心間閃動的花型紅澤。
「你知道我想起了什麼,而且你還要我相信?」他盡可能讓聲音保持平穩。不過腦中掠過自遇見她以來,她一次次幾乎不可能的失蹤行動,還有她令他失去記憶的奇異力量……他的冷靜有一剎失去了平衡。
要凡人一下子相信這些確實不是件容易的事——她突地對他慧黠一笑。
「我勸你還是相信。」她說,接著輕輕一彈指。很快地,身後的池塘立刻出現動靜。
東衡遙的注意力被她背後的池子暫時引去——只見,就在一眨眼間,月下的池子竟已平空橫生出一大片綠葉粉花。彷彿,它們一直就在那裡,而他只是現在才看到似的……
此時,一陣夜風襲過池子,輕輕翻搖了那一池的花葉生姿,清香也隨之逸送滿園……
「你還要我相信,你有迷惑我雙眼的力量?」不以為那一池的荷花是幻覺,東衡遙卻不能解釋它們的出現。那麼,所有問題的根源就出自她了。
她靈澄的眸子乍現狡潔的光芒。她向身後退了一步立刻逼臨池水畔。
「如果我說,我不是人呢?」只一轉念,她的身子使輕靈離地,騰空慢飛到池中間。而在他震愕的目光下,最後她自在地坐在一團隨風輕擺的荷葉上。「你還不相信嗎?」
看著宛如凌波仙子,悠坐在幾不可能承物的荷葉上的少女,東衡遙被震撼了——他該怎麼相信眼前這一副詭異又美麗的景象?
「你要告訴我……你不是人?」終於,他的神情又漸漸恢復了平日的銳利冷靜。
她不是人?那麼他之前碰觸到的軟玉溫香,勾動他強烈慾望的軀體又是什麼?一個幻影?
月光下的少女如仙似夢,也彷彿隨時會在人們眨眼的一剎間再次消失無蹤。東衡遙的心猛地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