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肩一歎,說得萬般無奈。「我這是人前顯貴,背地受罪。」
偏偏這些苦又說不出、道不盡,誰讓這是她那時一意孤行接下任務的苦果呢?
魏嵐心瞧著她懊惱的樣子,皺皺眉頭擔憂地開口。「忍字頭上一把刀,你還是得凡事小心,莫失了分寸吶!」
「我明白。」她抿了抿唇隨著魏嵐心進內堂,並交代了名冊搜查的進度。
明白她的處境,魏嵐心憂心忡忡地開口。「這麼拖下去,實在不妥當。」
「我知道。」她真正擔心的是騰玥格格的大哥──騰鐸,若拖到他回府,要取得名冊怕是更為棘手。
這時魏嵐心臉上的笑容陡地消失,神情變得嚴肅,微沉吟了一下才道:「另外還有件事……我想,應該要讓你知道。」
聶雲棠側過臉,為她陡然憂心的語氣怔了怔。
「騰玥格格沒死。」
「你……說什麼?」她愕然地張了張口,頓時竟覺一陣寒風襲過,畏得她的心直發涼。
至今聶雲棠都沒能忘記,她把刀刺入騰玥格格胸口的聲音……而讓她難以置信的是,她竟然沒死?
「大當家救了她,她現在在『倚青會』裡,身份是──雲千變。」
待魏嵐心將話說完後,聶雲棠再難平復心中的激盪。
原本她該一刀取了騰玥格格的命,原本打算拿到組織名冊後就殺了老福晉以報母仇……然而如今,一切的一切彷彿出了軌,震得她幾乎無法喘息。
剪不斷、理還亂!不管有心或無心、計謀或盤算,似乎都逃不過命運的安排,彷彿一切早已注定,會變成這樣的局面。
「沒人猜得著大當家的用意,總之你在王府裡,我照應不著,萬事都得掂量著,知道嗎?」她低頭靠在聶雲棠耳邊道。
「我明白了,謝謝你!」
聶雲棠話一落下,沒半刻,耳底便敏銳地捕捉到由遠而近的腳步聲。
兩人迅速切換了話題,聊了幾本無關緊要的書冊後,便見翔韞笑得雲淡風輕的俊顏掀簾而入。
「瞧裡頭無聲無息的,還以為玥兒妹妹丟下我,自個兒回府了。」他隨意在幽靜的內堂張望一下,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
聶雲棠揚了揚唇沒搭腔,下一刻,翔韞突然「接」過她手中的茶盞,這舉動把聶雲棠給嚇住了。
「玥兒妹妹待我真好,這茶好香啊!」翔韞走得急,喉間乾燥,此刻他端起茶盞抿了一口後,一臉享受,並將茶一飲而盡。
「喂!」這少根筋的傢伙不會真以為她手中的茶,是她特地倒給他喝的吧?聶雲棠翻了翻眸,訕訕提醒。「那茶我喝過了!」
他怔了片刻,瞬即俯身在她耳旁,半揶揄地開口。「能與玥兒妹妹相濡以沫也不錯。」
聶雲棠瞧著他那模樣,窘得滿臉通紅。每每同他說話,她總是心浮氣躁,定不下性來。
「你生氣了?」
「我還吃著藥呢!沒準把病氣傳給你,我豈不罪過?」
她有些賭氣地嗆道,壓根兒忘了翔韞這少根筋的性子,說不準還沒聽懂她究竟因何而惱呢!
翔韞聞言笑得響。「放心,我的身子壯得像頭牛,真要出了什麼差錯,也算不到玥兒妹妹的頭上。」
瞧!便是他那心無城府的笑,逼得她管不住指頭,使勁戳著他俊朗的額。
翔韞避讓不及,連聲叫痛,頓時什麼溫文氣度、風度翩翩,全與他勾不著邊。
始終在一旁觀戰的魏嵐心雖然拚命忍著笑,最後還是輕笑出聲。
翔韞撇了撇嘴,有些赧然地抱了抱拳笑道:「店主見笑了。」
為了避免翔韞探究更多,聶雲棠起身拽著他的袖口。「媼哥哥不是說要上『寶源樓』喝茶、聽小曲嗎?」
「玥兒妹妹真同我找碴兒是吧?」翔韞怔了怔,為她突然改變了心意,管不住嘀咕了聲。
這小姑娘還真是折騰人哩!他由餑餑鋪回來,都還沒歇夠,怎麼現下就嚷著要走了呢?
是呀!本姑娘就是找你的碴兒!聶雲棠在心底嚷了嚷。可表面上,她卻輕顰著眉,咬著嘴唇,無限哀憐地瞅著他問。「難道韞哥哥不願意陪玥兒?」
他愣了愣,悶笑幾聲,才沒轍地軟聲道:「好、好!陪你去、陪你去。」
魏嵐心笑瞇瞇地送走了他們後,才褪去笑容,反倒覺得憂心,在這一次的任務當中,聶雲棠能全身而退嗎?
***
深秋的風撫過天地萬物,四周浮動著一股若有似無的金銀桂花香。
將翔韞打發回恭親王府後,這會兒聶雲棠正坐在八角亭裡,斂眉看著青瓷小碟上的幾樣甜食,發著怔。
她有些意外,翔韞幫她買來墊胃的甜食,竟會是南果鋪的玫瑰餅及籐蘿餅。
玫瑰餅香味濃厚,籐蘿餅味淡清香,香甜適口、酥松綿軟,兩樣都是娘親生前愛吃的甜食。
莫名的,深埋在記憶裡的思緒,因這兩樣甜食而被狠狠揪出,交織出百感交集的哀傷。
因為這兩樣甜食,娘親邂逅了一生無悔的摯愛。
雖然她的爹曾允諾要給娘親妻室的名分,但直到娘親病歿,他的應諾一直沒能實現。
儘管如此,聶雲棠知道,娘親心裡依舊無悔。
因為娘親嚥下最後一口氣時,把當年王爺給她的一對白玉蝴蝶耳環中的一隻留給聶雲棠,另一隻則留在自己耳上,隨著棺木入了土……
她歎了口氣,剛為她沏了壺碧羅春的婢女進入亭中,準備服侍她擦臉、洗手,再用點心。
「格格……」
聶雲棠聽到婢女的低喚,飄遠的思緒猛地被拉回。
她揚聲制止婢女的動作。「行了,先擱下,我還不餓。」
婢女倒也機伶,立刻道:「將軍爺方回府來,這會兒在書房候著格格,要不把茶及點心都送到將軍爺書房外的亭子,可好?」
「大哥要見我?」
怎麼這麼快?聶雲棠擺盪的心猛然地爆出了股怒氣。
她還沒找到名冊藏匿的位置,騰鐸竟揀了這麼早的時間回府,這不是分明要她的任務永無止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