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呢?你愛我嗎?」
他目光灼灼地凝視著她許久,長指不經意理著她垂散在額角的幾緇黑髮。
聶雲棠隨著他的舉動一時語塞,擠不出半個字。
不其然的,一股腦的窘迫轉為怒氣,燒得通紅的臉蛋已讓她無法思考,直想把這口無遮攔的翔韞罵個狗血淋頭。
為什麼,他就是不肯放過她?
她向來懂得存在於彼此之間的情愫,而她總是裝得滿不在乎。
而現下他臉上戲謔的笑容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屬於男人的深情告白……
莫名的,他臉上的表情讓她的心亂得發慌。
「混蛋!」
聶雲棠倉皇掙脫他的懷抱,一拳揮去,貝勒爺的臉瞬間掛了彩。
在翔韞那專注的凝視下,她藏在人皮面具深處,因他而起的紊亂心思,遲早會被他識破。
翔韞揉了揉泛疼的鼻樑,怔然地杵在原地,沒忽略她臨走前那充滿深深無奈的悲傷眼神。
至今,雖然他仍瞧不出半點端倪,可是至少心已清朗,知道下一步該怎麼做了!
第七章
午後,冬日短暫的陽光慵懶地露了臉,稍稍減緩了空氣裡凜冷的氣息。
那一日,被翔韞一個唐突而鹵莽的吻叨擾後,聶雲棠心中著實懊惱,恍惚了好一陣子。
雖說她心裡依舊彷徨至極,但日子還是由指縫間悄悄地滑過,轉眼時序已經進入隆冬。
而名冊的搜查進度,隨著狙擊騰鐸的行動失敗,再度陷入瓶頸。
她私下偷偷跑了幾趙書肆,與組織取得聯繫,上頭甚至打算要放棄整個任務。
聽到這個決定,聶雲棠竟有些不甘……好不容易走到這個地步,若組織真要她放棄,這亂了局的情況如何收尾?
為了這個計畫,她執著、堅守的復仇信念,全因為牽扯入騰玥格格的生活而亂了譜。
她向來波瀾不興的心,早已落在翔韞身上,因為愛情。
她下不了手,殺了那個對娘親薄情寡義的老福晉,因為親情。
這可笑至極的牽絆,實際上是一樣也不屬於她的……而她居然還寡廉鮮恥、昧著良心,想取代騰玥格格的一切?
聶雲棠手托著香腮,想這些事想得入神。
「格格,貝勒爺差人送了點心食盒,說是要讓你嘗鮮。」
聶雲棠聞言,低聲啐了聲後,一張粉臉已管不住地氣得煞白。
自從那膽大妄為的好色之徒偷走了她的初吻後,便窩囊地消失得無影無蹤,連個影也沒見著。
婢女見她輕顰著眉,表情甚是不悅,戰戰兢兢地又道:「奴婢再去幫格格重新沏一壺熱茶……」
聶雲棠瞧也沒瞧,直接道:「送去給我額娘吧!我喝茶就成了。」
若依以往翔韞黏她的程度,他定是會黏她黏得寸步不離、比狗皮膏藥還緊,這會兒倒連個影子也不見。
眼不見為淨倒也算了,他卻存心捉弄她似的,三天兩頭差人送點心過來,偏要她猜不透他的心底究竟打著什麼主意。
「福晉用完膳才剛歇下。」
「要不賞給你,讓大家分著吃了。」
「謝格格賞賜。」婢女福了福身,饒她再大膽也不敢拒絕。
只是,若是讓貝勒爺知道,他這些日子差人送來的點心食盒,全進了這些奴才的胃裡,不知會做何感想?
見她依舊杵在身邊,聶雲棠擺了擺手道:「你下去吧!我坐坐,不會遲了時辰的。」
「福晉交待,今兒個要替格格打扮、打扮。」
聽她這話,聶雲棠柔軟一笑。「我這身模樣難道不好?」
若與以往江湖俠女的粗衣打扮比較,來到豫親王府後,她也算是為自己的裝扮費了些心思了。
婢女聞言,仔細打量著主子,瞧她一身淺紫羅裙,外罩著杏色領袖,滾著圈白狐狸毛的短襖,瞧來清純又高雅,實在也無從挑剔。
「格格麗質天生,不用費心裝扮就很美了。」婢女說得真誠,唯恐一個閃失又要得罪主子。
瞧著婢女的反應,她嗤地一笑,哪聽得慣這些?
「這不就得了?你下去吧!不用伺候我了。」她有些不以為然地打發走婢女,心裡卻無端煩躁了起來。
今晚豫親王府為了慶賀騰鐸歷劫歸來,老福晉特地在府中雅致的亭台樓閣中設了賞雪宴。
這是個闔府同歡的溫馨時刻,因此並不打算邀請戲班子來唱戲。
本來她該為騰鐸回府感到欣喜,至少她多了一個可以再奮力一搏的機會,說不準能扳回一城,在短期內取回名冊也不一定。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聶雲棠就是意興闌珊,提不起勁。
難不成她真被翔韞那斯文鬼給鬧慣了,沒了可以拌嘴的對象,她的生活竟平淡得索然無味。
現下沒他在身旁逗著,她竟覺得渾身不對勁?
聶雲棠重新為自己斟了杯熱茶,幽幽歎了口氣。或許真正瘋的人是她呢!
***
寒風撫過天地,落雪沙沙地飄落,窗外的雪聲和微微呼嘯的風聲清清楚楚撞入耳底。
翔韞杵在圓檀桌前,渾然不知所覺地看著火舌吞噬手中那張紙。
這一刻,他的心就像手中的紙片,在火光下一點一點燃燒成燼。
原來……這便是答案!
或許是思緒太沉,以致於他並未察覺紙已燃盡,被煨燙的熾熱刺痛了指尖。他輕輕甩動被煨燙的手,抑下百轉千回的思緒,任手中被火燃過的黑色紙片飛散而去。
「三爺,軟轎備好了。」
阿圖魯的聲音由門外傳來,翔韞渾渾噩噩地回過神,仔細將心頭湧動的思緒藏在心底。
他知道該面對的還是躲不過!
***
轉出八角亭,聶雲棠不禁眼前一亮。
入了夜,天色暗下,數十盞琉璃燈的聚光落在枯枝、老梅之上。而積雪、冰柱在光線的照射下,轉著晶瑩剔透的絢爛光彩,別有一番不同於白日的風味,月夜燈下的雪,美麗神秘地讓人癡迷。
聶雲棠再放眼望去,見沿湖樓台已擺設整齊。
幾張榻上全鋪著錦色軟墊,榻前還有幾張墨色漆幾,几旁擱著一隻炭燒暖爐,瞧來溫暖又舒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