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一位是嗎?請跟我來。」水綠依舊笑臉盈盈地迎著客官入內。
他跟著她,坐定後,一雙眼黑眸直直瞅著她瞧。
「客官,請問要點些什麼?」
「我不醜嗎?」
哪知沒等到要點的菜,反倒聽見一個問句,她立刻抬頭。「客官,你是問你醜嗎?」
他點點頭,等待著水綠的回答。
水綠歪頭仔細看著這位客官好一會兒,嘴裡還喃喃重複著他的問題。「你很醜嗎?」靈活大眼緊盯著眼前這個提出問題的男子。
他再問:「是啊!我不醜嗎?」
確定自己沒聽錯問題後,水綠結結實實的將他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前看後看,外加繞了好幾圈後方確定了一件事。
而就在他以為她是不是神遊太虛,正準備將她喚回神時,她突然笑了。
「客官,你一點都不醜啊!」笑得天可明鑒,一點也不作假。
「我不醜?」怎可能呢?他可是很有自信他這張臉堪稱是天底下第二醜的,而當他稱自己屬第二的話,通常也沒人敢說自己是第一。
可現下怎會有人說他不醜呢?這可是有損他的面子。
他聽完之後,有點不爽,明明最醜的人就是他,為何她卻說他不醜?她的標準究竟在哪兒?莫非這小姑娘的眼睛有問題?
「客官,你只是長得比較不一樣而已,真的不醜。」笑臉盈盈,真心又誠意。
「是嗎?」這名叫水綠的姑娘一臉坦蕩蕩的表情,不過卻著實傷了他的心。「我希望我是很醜的……」
有人希望自己丑?真是怪事了,天底下果真無奇不有,她真是見識太淺薄。「客官,真正醜的人應該是──」
「水綠,走開。」水綠未竟的話語被逼得不得不前來的掌櫃給打斷。
半數以上客官連連爭相要離開客棧,笑話!他們可不是來欣賞被毀容的人,頓時什麼消暑的心情全都沒了,只想趕快忍住欲嘔的感覺逃離此處。
掌櫃的見狀,可容不得客官再陸續離開,只好鼓起勇氣來到被毀容的客官身邊。「這位客官,不好意思,這位子有人預訂了,恐怕、恐怕……」
掌櫃的始終跟客官保持一大步的距離,面色凝重、臉色發白,豆大的汗水不停自額頭流下。
水綠瞧見了,「掌櫃的,你流了好多汗呢!」頭一次瞧見掌櫃的也有這麼緊張的時候。
廢話!也不知這客官有沒有病,還得讓他親自出馬,他當然會怕了。
掌櫃那種一副想逃又不敢逃,眼睛瞠大,彷彿看見天底下最醜陋東西的表情,集厭惡、反感的心情完全反映在臉上──如此絕佳的表情才是他最想看見的啊!
跟這個傻傻站在他身邊壓根沒感覺,將他當成正常人般對待的水綠相比,他還是比較滿意掌櫃的表現,讓他很有成就感,他喜歡這間客棧的掌櫃,下次再有路過的話,肯定會再過來的。
「掌櫃的,真的有人預訂嗎?」她記得「悅迎客棧」只有二樓才有預訂座位不是嗎?
「水綠!」掌櫃的輕喝了一聲。「你先到後頭忙著,這裡有我處理就好。」真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丫鬟。
「我醜嗎?」每當他問這問題時,十個之中會有十一個面露恐懼的回答:是的,你很醜、很醜,非常醜!
而既然知道自己丑,就該好好待在家裡,為何又要出來嚇人?
若不是怕吐出剛吃下的食物,那些人大概還能繼續說下去,由此可知,世人仍是執著於這張根本不算什麼的面皮,只注重眼前所看到的,哼!他不屑。
他的臉若醜得不能見人,照道理,他該自卑地躲在家中足不出戶,免得嚇到人,但偏生他就是喜歡頂著這張醜臉逛大街,一面欣賞那些人厭惡的嘴臉,一面又能看清世人的真面目,對他而言,這樣的事情就跟吃東西維持生命一樣的重要,每讓他聽一回,他就樂一回。
說穿了,他就是賤!
這個「賤」字還是四哥贈送的,四哥的嘴毒,說起話來十句裡有八句是故意損人,剩下的兩句中,一句是無心損人,一句則是存心損人。
四哥說他是天生犯賤,老愛以醜貌去試探人心。
沒錯,他承認,他就是喜歡這樣做,這有犯法嗎?哼!他就是喜歡這樣,誰管得著?
「可是……」眼見客官人單力薄,若她不幫著,肯定會被趕出去的。「掌櫃的,曾老爺子說過來者是客啊!」順手指了指櫃檯的方向。
來者是客是「悅迎客棧」的訓條,出自曾老爺子手筆,那四字的匾額到現在還掛在櫃檯後方呢!
掌櫃的頭也不回,他當然很清楚自己每天站立的地方上頭掛著什麼,他瞪著水綠,咬牙切齒,心一橫,決定擺出更凶狠的模樣。「這位客官,實在很不好意思,這位子確實有人訂了,如今店內座無虛席,恐怕不得不請你離開……
「上二樓雅座,那裡視野不錯,居高臨下,又可看見樓下街道的動靜,風一吹,雅座的簾子微掀,保證暑氣全消!」掌櫃嘿嘿直笑著。
真是拐了一個大彎說的話,等其它人也看見桌上擺著什麼東西後,統統會意了。
掌櫃的眼睛在看見黃澄澄的金子擺上桌,立刻將話給圓了回來,其速度之快無人可及,連原本一張臭臭的臉也立即堆滿笑意。
對嘛!這樣才對,除了以貌取人之外,還見錢眼開,這才是他所認識的世人。
他瞥了瞥還傻愣站在身邊的水綠,不免一嗤,這小姑娘應該只是個特例。
「呃……」見客官沒被趕出去,但掌櫃的臉可真僵硬呢!「掌櫃的,你笑得舒服嗎?」
廢話!當然舒服了,那麼大一錠金子擺在眼前,就算他重病在床,爬也要爬起來拿。「水綠,還不快帶著客官上二樓雅座,記得好生招呼,知道嗎?」呵呵笑著,他一點也不覺得自己笑得很僵。
「哦!是,客官請跟我來。」
他起身跟著水綠上樓,桌上的金子對他宛若幾兩碎銀,一點也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