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是燕子的燕,桐是梧桐樹的桐,潘燕桐。」
聞言,他挫敗地歎了口氣。
不同人,同音不同字……
老天,他到底在想什麼?儘管燕彤已離開他四年了,可是一聽到她的名字,還是會讓他感到揪心。
不一會兒,燕桐端著晚餐進來了,餐盤上的菜色不多,但是翠綠新鮮,很能引起食慾。
「媽,吃飯吧!」
「好。」她摸摸女兒的頭。「燕桐,妳先去吃飯,媽媽有話跟叔叔講。」
「好。」燕桐乖乖點頭,臨出門前還瞄了他一眼,警告的意味濃厚。「不准欺負我媽媽!」
真是個凶巴巴的女生啊!跟他的燕彤不同。從小到大,燕彤都被教導成淑女,絕對不會大聲罵人的。
「坐吧。」潘筱柔率先開口。該是雙方開門見山、釐清一切的時候了。
「謝謝。」他坐在房間裡唯一的一張椅子上。
「我想,你來這裡也許是天意,許是上天想讓我心無罣礙,走得安心。」她的語調不再如先前的平靜,透出一絲脆弱。
「在你出生之前,我確實認識你父親,不過那已經是好久以前的事了。我們是青梅竹馬,我們的故鄉是一個很貧窮的漁村。」她表情柔和,宛如在陳述一個再尋常不過的故事。「我們彼此相愛,以為日後會結婚,可是他到外地念大學、工作後,一切都變了調。一個富家千金愛上了他,最後他為了財富選擇拋棄我。」
她眼底有著濃濃的悲哀。「我以為,沒有他一樣可以活得很好,可是我錯了,失去他之後,還有更可怕的命運在等著我。」
潘筱柔的家裡後來欠債,為了還債,她只好到舞廳上班,過著燈紅酒綠的生活。數年後,她碰到一個長得很像雷掌利的男人,對方口口聲聲說愛她,她以為找到了依靠,結果,當她懷孕之後,對方卻拍拍屁股,一走了之。
她怎麼樣也不願意把肚中的孩子拿掉,為了孩子,她離開了聲色場所,生活一度陷入困境,最後到了收容所來。當孩子生下後,她依然留在收容所,平常就替收容所做些打掃的工作,賺取微薄的生活費。
如今,孩子一天天地長大了,不幸的是,她發現自己得了癌症。
房內好安靜,靜得連彼此的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這就是全部的故事。如果你不信,我也沒辦法。」過了許久,她先開口打破沈默。
戰生的心情很沉重。
他很難相信,因為爸爸是這麼的愛媽媽、愛著他們。
但他相信潘筱柔的話,畢竟爸爸心中對她確實有著還不完的歉意。
當年,爸爸為了自身前途而無情地拋下這個女人,沒想到這個女人自此之後就潦倒淒慘地過了一生。
他同情潘筱柔的遭遇,她只是一個苦命又可憐的女人,根本不是他誤以為的情婦,女兒也不是私生女……他簡直錯得離譜。
父親早就知道潘筱柔的窘境卻無法出面幫她,他生前一定充滿了罪惡感。
他歎了口氣說道:「我爸爸他對妳有著深深的愧疚,他對不起妳,所以一直放不下妳。」
她露出微笑,搖搖頭說:「我是個快死的人,什麼都不在意了,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有我那可憐的女兒。」
不僅是為了完成爸爸的遺願,和她談過後,他也無法對她們母女倆坐視不管,於是鄭重地承諾道:「我爸爸欠妳的,就由我來還。燕桐的未來,由雷家照顧。」
「你真是個好心腸的年輕人,有你來當燕桐的監護人,我就可以放心了……」淚水湧出她的眼眶,無法制止。潘筱柔希望女兒能有個更幸福的未來與人生,這一點,以雷家的財力一定沒問題的。
這時,燕桐突然打開門,一看到媽媽掉淚,馬上就驚呼道:「媽,妳怎麼哭了?」她氣呼呼地指著雷戰生問:「又是你欺負我媽媽?」
「沒有。」雷戰生連忙表明清白。
「沒有?」潘燕桐仍是一臉狐疑,後來在潘筱柔的極力保證下,臉色才和緩下來。
燕桐不理會戰生,轉頭對媽媽說:「趕快吃,餓了可不行。我喂妳。」
「好,我的乖女兒。」潘筱柔欣慰地望著乖巧懂事的女兒,覺得心滿意足。
天色已晚,這次探訪所獲得的真相遠超出雷戰生的預料,所以他打算先回下榻的飯店思考一下再做處理。
「我先走了,潘女士,明天我再來看您。」戰生起身道別。
「再見!雷先生。」
在媽媽眼神的無言要求下,燕桐只得禮貌性地隨便揮了揮手。「再見!」
「再見,『燕彤』。」雖然知道她是燕桐,可是腦子裡還是閃過「燕彤」這兩個字。
這夜,投宿在五星級飯店的雷戰生睡得很不好,他夢中有著父親的悲哀面容和潘筱柔愁苦的一生,還有溫柔的燕彤與那個充滿活力的少女燕桐……
*** *** ***
一大早,雷戰生來到了收容所。
當他看到修女在禱告,而燕桐則紅著眼不停地掉淚時,馬上掠過了不好的預感。
「發生了什麼事?」
修女悲傷地回答:「潘女士在半夜過世了。」
雷戰生有些錯愕,是因為昨天已經對他交代了後事,所以她便了無牽掛地走了嗎?
「潘女士很安詳地在睡夢中去世,連疼痛都沒有。這是上帝給她的福分,因為苦難的人必定有福。」修女繼續為潘筱柔禱告。
一旁的燕桐哭得淚眼婆娑。
他能瞭解那種突然失去至親的哀慟,因此想也不想地就走過去抱住了她,輕聲安慰道:「哭吧,盡情的哭吧。」
燕桐本來想推開他的,可是一接觸到他的臂彎,便怎麼也不想離開這溫暖的懷抱了。
「妳母親的後事,我會吩咐屬下幫妳辦好的,妳不用擔心。」他低頭對燕桐說著。
即便燕桐再怎麼堅強,也只是個剛失去親人的單純少女,此刻惶亂無助全寫在臉上,而雷戰生適時給予的關懷,漸漸消弭了原先對他的敵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