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裡明白,自己是不可能真心地愛一個情敵所生的小孩,所有對孩子的細心體貼都只是人前作戲而已。
戲演久了是會累的,而她演了兩年,也確實累了。
「寶寶,怎麼了?怎麼哭得這麼傷心啊?誰欺負你了?」不知何時,嚴唯旭竟一聲不響地走進育兒房,二話不說,伸手抱起陷在軟床裡的愛兒,將他親膩地摟在懷裡哄著。「乖,爸爸來了,不可以哭唷,我們嚴家的男孩子最勇敢了,不可以哭哭。」
完全沒料到他會突然出現,朱雲倩嚇得臉色發自,四肢顫抖。「嚴、嚴先生,我是想讓他自己練習獨立,準備再等一下就抱他起來的!」
「乖乖,爸爸在這裡,不准再哭唷!」嚴唯旭一徑哄著懷中的小兒,對那臉色發白、心虛不已的家庭保姆不屑一顧,更不理會她的解釋。
他對朱雲倩一直無法信任,接受她當兒子的保姆也全是看在爺爺的面子上,以嚴唯旭在商場上打滾的資歷、經驗,以及一雙比X光更精密的識人眼光,又怎會看不出朱雲倩真正的心思?
「嚴先生,對不起,這次是我疏忽了,下次我一定改進。」朱雲倩慌亂地不知所措,對她而言,嚴唯旭將她當成空氣、視若無睹,才是最可怕的懲罰。
「朱小姐,孩子還小,每一個細節都該小心謹慎才是,要知道,有很多事情是沒辦法重來的。」跟在後頭的張子曜忍不住雞婆地教訓起來。「我看要不是嚴老爺子堅持,妳恐怕早就飯碗不保了。」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朱雲倩哭喪著臉,顧不得面子向嚴唯旭求情。「我一定會改進的,嚴先生,請你相信我。」
「朱雲倩,我希望妳認真考慮辭職問題。」嚴唯旭絲毫不留餘地。「最好是親自向我爺爺提出,因為是他堅持錄用妳的。」
「嚴先生,我……」無以回應,朱雲倩只能眼睜睜看著嚴唯旭頭也不回地把孩子抱出去。
想到兩年的辛苦煎熬,居然毀在自己一時的意氣用事,朱雲倩頹然跌坐在椅子上,雙手掩面,氣惱哀傷她哭了起來……
「看來是該給小翰翰換新保姆了。」
「小孩換保姆,不比大人換同學、換同事,可以說換就換的。」嚴唯旭拿了張面紙給孩子擦臉,努力逗著他。「我們翰翰是朱阿姨帶大的,一時間也沒辦法適應別的阿姨啊,對不對?」
「那你打算怎麼辦?」張子曜憂心地看著傻笑的孩子。
「如果她堅持不提出辭呈,就讓她再帶一陣子吧!」
「難道你放心再交給她?」張子曜怎麼想都不妥。
嚴唯旭輕輕歎了一口氣道:「朱雲倩最怕我爺爺,我想應該不至於再犯,總之暫時先這樣,我也會請秘書盡快去尋找合格的保姆。」
「翰翰還小,萬一始終找不到合意的,換來換去多可憐?」張子曜不禁同情起這出身大富大貴,卻可憐注定沒有母親的無辜小男孩。
看著心愛的兒子,嚴唯地無奈歎息道:「不會的,嚴家的男孩子最勇敢,不管身處什麼逆境,也一定能平安健康地長大。」
「說起來他比你可憐多了。」張子曜心疼地摸摸小男孩的頭,感慨道:「雖然你父親早逝,但至少有母親陪著你長大,可他的媽媽不在身邊,真的很慘。要知道小孩的童年最重要了,如果……」
「別再說了!」嚴唯旭一聲沉喝,打斷他的話。
看著嚴唯旭略帶陰鬱的臉孔,張子曜收斂起嘻皮笑臉,正經嚴肅道:「其實我今天來這裡,最重要的目的是想來告訴你一件事。」
「瞧你那表情,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嚴唯旭語氣中帶著不以為然。
張子曜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姜曉玬回來了。」
「你說什麼?她回來了?」嚴唯旭微怔。
「嗯。」張子曜點了點頭。
嚴唯旭薄唇微顫,半晌才沉聲低問:「是什麼時候的事?」
「兩個月前。」張子曜清楚說道:「她學成了,同台灣來組自己的舞團。」
「嗯,我知道了。」嚴唯旭點點頭,沒再多說什麼。她要回來是她的自由,當初只約定不能再與孩子相見,並沒規定她不可以再踏上台灣這塊土地。
嚴唯旭抱著心愛的孩子輕聲哄著,心裡卻不如外表平靜。
他一直以為熱愛舞蹈的她會在歐洲長住,可是她卻在兩年後回來了。台灣這麼小一個地方,有個共同骨肉的他們,可能保持永遠的平行線,再無瓜葛嗎?
想著,嚴唯旭的心彷如同時淋上了數種調味料,分不清是苦是酸,五味雜陳。
凱西雅舞團時近午夜,偌大排練室裡早已空無一人,姜曉玬穿著舞衣,獨坐在教室中央,軌這麼靜靜地抱膝而坐,任時間一點一滴慢慢地流逝,她卻動也不動。
彷彿墜落時光隧道,姜曉玬想起三年前的自己,同樣穿著舞衣在狹窄老舊的公寓裡練舞,當時的她很窮,要鑽很久的錢才能繳得起凌悅老師的鐘點費,怎麼也想不到,三年後的自己,也能成為鐘點費很高的國際級舞者。
晚上她上完了幾堂課,認真教導像她當年那樣充滿舞蹈夢想的年輕舞者。
然而,此時如夢一般的回憶,竟讓她有種時空錯置的感覺,恍惚之間教她有不知今夕是何夕的迷離之感。
姜曉玬成功了!
她在當今舞壇佔有一席之地,從嚴唯旭那裡「賺來」的那筆豐厚酬勞,確實夠她毫無後顧之憂地完成兩年皇家學院課程,甚至還有餘裕在郊區買下獨棟透天厝,一到三樓做為舞團練舞使用,頂樓則用來安置母親和自己,一生辛苦的母女倆終有落腳之處。
她擁有了國際盛名,所帶領的舞者也有接不完的演出機會,她的名氣讓舞團自然而然擁有政府和重量級企業的慷慨贊助,過去姜曉玬最汲汲營營去賺取的金錢,現在已然不是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