噘著嘴,蔣奾兒叛逆的模樣簡直像是頑劣的毛頭小子。
滕罡拿她沒轍,這丫頭活脫脫就是個娃兒,不過是徒長歲數罷了。
「你再不吃,那麼我就獨享,事後可別嚷著說我整你,不給你東西吃。」
只見她媚眼一瞪,就算諸多不滿,也識相地什麼都不說用起膳來。
舉箸挾食,才剛吃一口便讓人驚喜,蔣奾兒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滕罡。
「好吃嗎?」瞧她驚訝的模樣,他心裡有數。
好說歹說,他也是貴風茶樓的第一大庖,讓茶樓裡日進斗金。餵飽許多老饕刁鑽胃口的他,少說也是天朝內數一數二的庖子。
蔣奾兒頭點得快要從脖子上滾下來,大眼裡蓄滿感動到無以復加的淚水。
天啊!她從沒吃過如此可口的食物,不過是一塊肉,鮮甜美味得彷彿是天上獨有,人間少見的珍貴食材。
「既然覺得好吃,就努力多吃些。」瞧她不知餓了多少年,舉箸的手纖細得讓他覺得只清兩根指頭就足以折斷它。
「好、好……」蔣奾兒口齒不清地答應,狼吞虎嚥得像被餓鬼附身。
滕罡支著下顎,滿意地看著她,從未看過有人吃相如此不端莊,但她似乎很開心、很滿足。身為庖子,這應當是最快樂的事了。
*** *** ***
「喂,你等等我行不行?」細軟的嗓音嚷著,諸多不滿。
滕罡僅是回頭瞧她一眼,又自顧自向前走去。
「喂!」見他沒搭理自己,蔣奾兒扯起嗓門。
他人高馬大的,腳程比她快上一倍,多等她一會也不行?
藍天下、綠林中,飛禽走獸在其間,而兩人一長一短的身形,也夾雜在其中。
她真是腦子被雷給劈中了,才會興起跟在他屁股後邊的念頭。
蔣奾兒皺著張臉,搖搖擺擺跟在滕罡身後,就是不信他到底有多大的本事,能夠張羅起那一桌吃食。
山路崎嶇,稍不留心,便可能栽進一旁懸崖,昨日她就是一時不察,才會發生那樣的意外。
走了一陣子,蔣奾兒見滕罡停在一個大坑前,臉上有淺淺笑意,像是尋到什麼獵物似的,她加快腳步跑到他身旁。
「裡頭有什麼?」她的大眼裡滿是好奇。
「看見沒?」滕罡朝她揮手,指向坑裡。
「嚇——」她倒抽一氣,掩嘴不敢吭聲。
「怕著了?」滕罡兩手抱胸,那驕傲的神態真是令人感到刺眼。
「你……你何時做的陷阱?」蔣奾兒指著倒在坑裡的山豬,她住在這裡有一陣子了,沒見過有這樣的走獸啊!
「早上。」他瞧了一眼後,又繼續向前走去。
「怎麼,不將它給扛回去嗎?」她尾隨著他,嘴巴雖然沒有說啥好話,可是心裡卻開始佩服起他來。
「不急,先到其他地方瞧瞧。」滕罡沉穩說道,語調有著鎮定人心的安定感。
「你應該當個獵戶才對。」這般魁梧的體格,加上又是個練家子,陷阱也設得很巧妙……這男人怎會如此無所不能?
「這是本能,為了求生存,不努力點怎行?!」他不像她,有米就吃飯,有菜就食菜,有肉就啃肉,凡事總得要留點退路才是。
她聳肩,一向隨心所欲慣了,這幾年她不也是這般悠哉度日?
兩人一前一後走著,過了半個山腰,滕罡要她留心腳下,免得踩到機關。
他一一檢查完畢,並且動手拆掉幾個原本搭好,要來捉走獸的陷阱。
「為什麼要拆掉?」蔣奾兒感到奇怪,見他拆得只剩一個,教人大惑不解。
「獵到那頭山豬,也夠吃半個月了。」瞧她今早的食量像隻鳥,說不準還要吃上一個多月。「既然有得吃,也就沒必要犧牲其他動物。」而這唯一一個,滕罡也當願者上鉤,怕的是她嫌吃膩,有機會換換口味也行。
他的慈悲心,讓蔣奾兒大感意外。他渾身殺戮氣息極重,眉宇間儘是戾氣,而能夠制服青鋼刀的人,也絕非泛泛之輩。
這樣的他,卻在這種小地方有著細膩的心思。蔣奾兒沒見過像他這般的人,一時之間,摸不著頭緒。
「走吧。」滕罡走回方纔的路,而蔣奾兒依然蹦蹦跳跳尾隨後頭。
「我以為你最愛做的事,就是趕盡殺絕。」其實,她想要誇獎他的好心腸,但一開口就是刺耳的話。
他回首睞她一眼。「是這樣沒錯。」
冷冷的話聲傳來,蔣奾兒嘴角抽了幾下。他不是嘴巴最利嗎?她還以為他會和先前那樣找她拌嘴,不料他這回卻沒有搭理她。
「你……生氣了?」雖然他依舊面無表情,但總有說不出的詭異。蔣奾兒縮縮脖子,快步與他並肩走著。
「沒有。」
「你明明就有。」蔣奾兒鼓著兩頰,像只青蛙一樣。「我同你道歉。」
「不必。」滕罡拒絕,沒見到她的誠意。
蔣奾兒咬著唇,獨自生活多年,對於該如何與別人相處或是賠罪,實在是不得要領。
「不要就不要,希罕!」她扮個鬼臉,朝他吐吐舌頭:既然不願意原諒她,那大不了不要說話、不吃他煮來的膳食、老死不相往來。
等等!她本來就跟他是八竿子打不著的人吶!
蔣奾兒跺著腳,覺得自己像個呆頭鵝。心一橫,她賭氣越過滕罡跑回原路,不想再與他同行。
見著她越來越遠的身影,滕罡心裡五味雜陳,難以形容此刻的情緒。
她說得沒錯,他的人生中,不知做過幾回趕盡殺絕的殘忍事,逼得許多人走投無路,無辜成為刀下亡魂。
踏著沉重的步伐,滕罡這段路走得不是那樣的痛快。總覺得在自己肩上,背負著以往從不曾察覺到的罪愆。
因為她的一語提點,儘管是有口無心,卻也在滕罡的心底留下一道很難抹去的印記。從沒有人和他這麼說過,那是因為要控訴他的對象,往往來不及說出口,便魂斷青鋼刀下。而她,卻替他們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