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梁圓居士屹立算命界這幾多年,大風大浪見多了,這世上再也沒有什麼人、什麼事能夠擊垮她的。
包括金毓堯在內。
*** *** ***
說是這樣說,可是打從那天起,她就再也沒有接到他的電話了。
不只隔天,而是連續半個月,他的聲音和身影再也沒有出現在她的生命裡。
應該要鬆了一口氣的,可是梁圓圓卻發現自己居然得了失眠症。
但人家失眠是晚上失眠,她卻是不管晚上多晚睡,早上七點就自然驚醒,然後再也睡不著。
天生的好胃口也消失了,不管吃什麼都覺得毫無滋味。
美月看在眼裡擔心得不得了,卻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雖然梁圓圓每天看起來還是精神奕奕,卻一天比一天瘦。
就像此刻,她對著一個丈夫有外遇,上門來求助砍桃花的中年婦女解說命理,神情義憤填膺,說起話來口沫橫飛,但是誰看得出來她一整天下來只吃了一顆茶葉蛋?
美月憂心忡忡地看著她,真擔心她再這樣硬撐下去,終有一天會熬出病來的。
居士究竟怎麼了?
就算在生意最差的時候,她還是吃得鮑飽頭好壯壯,每天大著嗓門跑來跑去的,一點都沒有影響,可是現在生意逐漸轉好,她卻變成這樣……
「會不會是因為我的緣故?」美月良心陣陣刺痛,神情惶恐不安。「難道是因為我嗎?是我害的嗎?」
「什麼你害的?」梁圓圓的臉突然近距離放地大出現在她面前,眼兒亮晶晶。「美月,你在發什麼呆?李太太已經走了,下一位是誰?」
「啊?哦,對對對,下一位……」美月嚇了一大跳,連忙低下頭翻著面前的冊子。「是一位趙先生,要問姻緣。但是趙先生說他臨時加班,可能要七點才有辦法趕得過來。」
「七點呀……」她沉吟著。
「居士,因為我們七點就休息了,所以我已經幫他改安排在明天下午六點,這樣可以嗎?」
「沒關係,就請他七點過來好了,反正我晚上也沒事,遲點下班也無所謂……對了,你就先下班吧,我留下來等趙先生。」
「我陪你。」美月看著她清減不少的臉龐,胸口一熱。「居士,不管到多晚,我都陪你!」
「傻瓜,你怕我被壞人抓走呀?」梁圓圓忍不住失笑,「放心,我梁圓居士可是在命理界屹立不搖的仙姑,擁有萬人不當之勇……」
美月發愁地看著她。
該怎麼告訴居士,其實她沒有自己想像中的堅強和精明?其實在暗地裡,不知道有多少豺狼虎豹都想乘機扯她後腿,捅她一刀。
其中包括八卦嬸,還有……
「乖,你先下班吧,就算去誠品K個幾本書也不錯。」梁圓圓微笑地摸了摸她的頭。「既然來到了大城市,就既來之,則安之,找時間走走逛逛,拓展自己的視野也好。以後你阿爸如果到台北來,你也知道要帶他去哪裡玩,讓他知道你在台北可是混得很熟的。」
「居士……」美月心一酸,眼淚都快掉下來。
雖然居士平常嗓門大了點,火氣大了點,脾氣怪了點,可是她真的是個很好很好的人。
美月霎時有股衝動想要告訴她,關於——
「對了,幫我去轉角的便利商店買杯思樂冰,我要芒果口味的,謝啦!」梁圓圓拍拍她的肩膀,說完又哼著歌回到自己的桌前算明日生肖運勢了。
「……好。」美月看著她,最後還是沒有把話說出口,只是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怎麼辦?她一定會被阿爸打死,給雷公劈死的。
*** *** ***
午夜十二點,梁圓圓咬著筆桿,怔怔地望著面前的客戶生辰八字發呆。
夜已經很深了,繁華喧鬧的城市也逐漸靜靜睡去,車聲和人聲再也不復聽聞。
整條命理街的招牌都熄滅了燈光,只剩下她的店依舊燈火通明。
她已經好累好倦了,可以感覺到疲憊侵入她的骨子深處,但她還是不想睡。
只要睡著,她就會自動在早晨七點時清醒,莫名其妙地盼望著有一個人,帶著笑容等待著她飛奔而去。
「梁圓圓,你做得對,你很有骨氣,你總算是快刀斬亂麻,把那些不幹不脆的事統統切切切!切八段!」她喃喃自語,拚命為自己打氣。
事實證明她是對的,不是嗎?
她才叫他走,他一轉身,就真的將她這個人忘得一乾二淨,連一通電話也沒有。
梁圓圓困難地吞嚥下熱熱的淚意,小手用力搓揉自己的雙眼。「還是我梁圓居士聰明蓋世、高瞻遠矚吧?早就知道他根本只是來亂的,幸好沒有真把他的話聽進耳裡,放在心上,否則他現在一定躲在什麼地方偷笑了。」
也說不定蘭慧心早就以溫柔婉約,才華洋溢的樂壇美人之姿,徹底地俘虜了金毓堯的一顆心。
想到這裡,她胸口不自覺湧上了一股又苦又嗆的酸意。
現在他每天的早餐桌畔,坐的是蘭慧心吧?
慧心慧心,人家連名字都比她好聽一百倍,學的又是優雅的小提琴,就連古典美人的長相都硬生生把她給比了下去。
反觀她,名字奇怪,脾氣也壞,學的還是紫微斗數、命理八卦……
梁圓圓突然幻想起,假若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個良辰美景時分,天上明月皎潔,滿桌的香檳美酒,英俊的金毓堯含笑而坐,蘭慧心纖纖素手,輕輕拉起一曲幽婉動人的小提琴曲子,分外增添不少羅曼蒂克氣息。
而她呢?
在美麗的夜景下,她端起香檳杯,深情款款地望著心上人,開口道:「親愛的,你最近的驛馬宮不錯,遠行必遇貴人,可是疾厄宮有破軍當道,要千萬小心狂吐猛瀉,以及食物中毒喲!」
見鬼了!
她想到這裡,情不自禁打了個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