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窗外那株杜鵑,最後一朵花剛才凋謝了,色彩黯淡的花朵飄然落在地面。
谷勝豐有預感就是這幾天了,他的生命之火燃到了盡頭。發病至今已經半年,他感激老天爺的仁慈,多給他半年時間看看這個世界,這已是他最好的福報了。
「回去吧,我累了。」他閉上眼睛,催促日日來探望他的小倆口快點離開,不忍他倆總把時間耗在自己這個老頭身上。
「那我明天再來看你哦,爺爺。」劭翎上前為老人家拉好薄被,低頭在他額頭親吻一下。
「嗯。」谷勝豐朝她微笑,以僅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輕聲道:「小翎啊,真是對不起……」原諒他臨終前利用了她。
他有信心自己的孫子不會讓她受到半分委屈的,阿烈可是他最得意的孫子呢。
劭翎雖然不明其意,不過近來他常常冒出令人聽不懂的話來,她已經很習慣了。「那我們走嘍。」
「嗯。」老人家閉上眼,夕陽將他蒼白的臉染上暈黃。「阿烈,好好對待小翎。」
「知道了。」谷烈痞笑回應,沒有發現爺爺的不對勁。
入夜後,谷勝豐的律師來了,他到時,病房正陷入一陣混亂,是由疼痛難忍的谷勝豐引起的,除了疼痛還有反胃嘔吐。
醫生加重了嗎啡的劑量,仍無法抑制他侵入骨髓的痛楚,只能稍微緩和,可臥病這段時間,他已經習慣了,這點病痛,他還能忍。
他冒著冷汗,虛弱的躺在床上,連罵人的氣力都沒了。
「谷總裁。」看見這樣的谷勝豐,律師心裡也不好受。
「事情……都辦好了?」他虛弱的問,半年內消瘦四十公斤,他的體力大不如前,最近更是連說話都懶了。
「是,都辦好了。」
「很好,很好……我走後百日,再宣讀遺囑。」他總要給谷烈一點時間,不是嗎?
老邁的臉龐浮現算計的得意之色,他為自己寫的劇本沾沾自喜,只可惜自己看不到宣讀遺囑那一刻,谷烈臉上錯愕的神情。
「有誰找上你?」他追問,必要將事情辦得盡善盡美。
「燦少爺最為積極。」律師含蓄的回答。
「哦?那小子,倒是很熱中。」老人家露出頑皮的笑容,「陳律師,若有人再來探聽遺囑內容,你就這麼告訴他們吧……」他面授機宜,教導老實的律師怎麼應付谷家那些混蛋。
*** *** ***
一周後,谷勝豐沒有太痛苦的病逝於夢中,享年八十。
谷氏集團總裁谷勝豐的葬禮,莊嚴隆重,許多政商名流前來弔唁,媒體全場跟拍,可大家關注的焦點,卻是總資產高達八十億美金的谷氏集團,誰是接班人?
遺囑將在三個月後宣讀,據聞谷總裁將龐大的遺產,都給了一個他最疼愛的人,這消息使表面哀戚肅穆的谷家,檯面下更加暗潮洶湧……
就這樣走了……她照顧的最後一個病人……
其實谷爺爺已不能算是她的病人了,她一直把驕傲倔強的他當成自己的爺爺關心,將對長輩的孺慕之情,轉移到這好強的老人身上。
可他卻走了,這麼快,快得令她措手不及……
「爺爺……」在靈堂前,劭翎信手拈香,眼睛哭得紅腫。
哀痛不下於她的谷烈,將她摟進懷中,可他無法落淚,也哭不出來,也許內心深處仍不願接受,爺爺真的走了這個事實。
「保重。」桑重重拍了下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韋家姊妹也都來了,被主人勒令「看好」她們三人的薩米爾,也正裝出席。
「嗚嗚∼」高頭大馬的薩米爾拿出手巾按按眼角的淚水,「以後沒人指教我做菜,我該怎麼辦啊?谷老先生,嗚嗚——」
「薩米爾,你冷靜點。」他誇張的反應引起了注意,韋劭妏走到他身邊,要他低調。
薩米爾低頭看著他的大寶貝,委屈的扁著唇,難受的抖動著。
韋劭妏歎了口氣,勾住他的手臂,頭枕在他誇張的二頭肌,拍拍他的背。
而得到消息立刻從美國飛回台灣的白希堯,站在谷烈身邊,靜靜看著告別式的進行。
「翎,他是希堯,我的朋友兼事業夥伴。希堯,這是我女友,她叫小翎。」谷烈特地引薦彼此。
白希堯很意外,谷烈居然會向自己介紹他的「女朋友」,不禁對這哭紅了眼的女孩感到好奇,可惜現在不是他發問的時候。
他們這一行人沒有多餘的話語,每個人穿著素淨的黑衣,墨鏡後頭的雙眼,早已哭紅了。
在這一片政商雲集的場子裡,他們這一群看不出來歷的男女,自然引起密切注意,特別是谷家人,對偎在谷烈身旁那名年輕女子產生了疑惑。
谷燦早別人一步出手,走向他們,朝谷烈點了點頭,看向他身旁的劭翎。
「谷烈,這些人是?」態度有禮,不若平時那高高在上的谷家二少。
谷烈心中警鈴大作。他這二哥,不會平白無故向陌生人示好,尤其是沒半分利用價值的人。
他會「紆尊降貴」放下身段來招呼人,其中必有隱情。
「我朋友。」他淡淡地回答,「這是我二堂哥谷燦。」
「你好。」沒有人有向谷燦自我介紹的意願,僅是淡淡的打招呼,原本站在谷烈身旁的白希堯,緩緩的隱身到最後頭。
「這位小姐呢?」谷燦銳利的眼,始終盯著在他身旁的劭翎,「請問貴姓?」
「你好,我叫韋劭翎。」她吸了吸鼻子,哭得眼睛和鼻子都紅通通的,十分可憐。
谷燦雙眸精光一閃。「韋劭翎?」他找到了!「韋小姐,爺爺知道你來為他上香,也會感到欣慰的。」他欠了欠身,翩然離去。
有問題!谷烈全身的細胞都在嘶吼吶喊,剛才谷燦看著劭翎的眼神,令他不舒服。
「希堯,去打聽一下。」他轉頭低聲向好友交代。
白希堯頷首,出去打探消息。
「我要去一趟洗手間。」劭翎覺得自己該去洗把臉,她不想用這張哭花的臉,送谷勝豐最後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