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點一點點,只要一點點就好了,真的。
啊,忍了好幾天,說不定更久……的眼淚,終於潰堤,紛紛而下。但是依然安靜無聲,只默默落在鬆軟大枕頭上。她背過身,不想讓好友看見自己軟弱的眼淚。
寬敞的套房中,一陣寂靜,只有電視的微弱聲響。羅可茵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背,給她無聲的鼓勵。
而一直在罵人的趙湘柔,此刻反而什麼都沒說,只是靜聽。
迷迷糊糊掉眼淚掉到又睡去之際,程思婕聽到趙湘柔在小聲說著什麼;隱隱約約,聽也聽不清。
她放棄掙扎,睡著了。
*** *** ***
之後,是郎敬予到趙氏集團大樓去定期檢測跟維護軟體的日子。
本來可以讓底下的助理工程師做的,但郎敬予還是自己來了。表面上是事必躬親,非常認真;但實際上,他是想來碰碰運氣。
已經一個多禮拜沒見到程思婕了,感覺上卻好像一年多。他這種硬漢,絕不可能承認「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這種娘娘腔的事,但,說真的,還真難受。
習慣真可怕。每天回家,都在巷口張望,希望看到那個嬌柔的身影。她可以上樓等的,但總是在外面迎接,只為了想要早幾分鐘看到他。
回到家煮晚餐時,總是在準備好兩人份量的食材後,才猛然發現不需要,只好把另一半冰起來隔天吃。
不是沒有打過電話給她。但一向不會哄女生的郎敬予,在電話裡也是一樣簡潔扼要;而一向不以為意、主動講得好開心的程思婕,卻也像是被他傳染了,變得好安靜,距離好遠。
「妳,晚上要過來嗎?」他最多就是問這樣。
在以前,只要他一問,她立刻會有反應。當然會呀,她會說;要吃這個那個,會買什麼去,今天要不要租DVD,上班好累喲,今天在公司跟學姐開了什麼會,死黨可茵傳了什麼網路笑話來,討厭鬼湘柔又說了什麼欠揍的話……
光聽她的清脆笑語、生動描述,就可以讓整天的疲累通通不見。
但……就在前天,他實在忍不住了,罕見地又主動打電話去時,得到的卻是這樣的回應──
「晚上有點事,不過去了。」溫文有禮,卻毫無溫度。
「妳還在生氣?」他問。
對方沉默了,好半晌都沒有開口回答。
原來沉默是如此沉重難熬。原來少說幾個字,會讓人感覺如此冷淡。郎敬予反省著自己,越想越心驚。
一直以來,他對她,似乎都是這樣的態度?她一定很難受,可是,卻一點都沒有表現出來。
「我那天……是因為……」不擅解釋的他,笨拙地說著,卻還是戒不掉大哥的指責口吻。「妳不該跟我妹聯合起來騙我。而且,妳們的個性太相像,我──」
「沒關係。我們不要提那件事了好不好?」她溫柔卻無情地輕輕打斷他。「我跟湘柔她們有約,該走了。先這樣嘍。」
她掛掉之後,郎敬予握著手機,很稀罕地發了一陣子的呆。
她先收線?往常都是他不講了,還被她纏著不要掛電話,出盡百寶要他多講一點。他有時被煩夠了,還會念她兩句。而今,卻……
不習慣,真的不習慣。
可是,以前生命裡明明沒有她啊。這麼多年來都是一個人生活,為什麼敵不過跟她交往以來所養成的習慣?郎敬予非常不爽。
所以,人真的要自立自強。他從高中起的座右銘就是這個──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凡事還是靠自己最好。連一向談笑用兵、高大堅強的父親都可能突然倒下,天地在一夕間變色,他怎能不警惕、不自立?
但現在,他的喜怒哀樂,卻有一半以上被另一個人操縱。他痛恨這種無法完全掌控的無助感。
但生氣無濟於事。接下來好幾天的獨處,讓他坐立不安,夜裡輾轉失眠,多少次拿起電話想打,卻又在撥號之際放棄。
好,她這幾天忙,等她跟趙大小姐出遊回來之後,總該跟他聯絡了吧?結果,也沒有,什麼都沒有!
到底上哪去玩了?月球嗎?
他沒有她辦公室的電話,打手機卻一直是語音信箱。她的住處在晚上總是沒開燈。無計可施的郎敬予,只好希望巧遇事件重演,在趙氏集團大樓的辦公室會相遇。
所以他來了。
本來他在趙氏的工作範圍僅限於財會部門,但還是有刻意找空檔到外面接待區去晃了幾次。到了傍晚,終於,守株待兔計策成功。
等到的,是一隻美麗的兔子──趙湘柔。身邊還有一位男士。
沒有他想見的那個人。
「哦,是郎先生,真巧。來工作嗎?」那張芙蓉臉不知道是天生麗質,還是妝化得出神入化,水嫩得有如雞蛋一樣,表情也非常甜美。但,他卻覺得怎樣都比不上另一張即使沒化妝、也甜得膩死人的臉。
「趙小姐。」他冷淡地點了個頭,目光不由自主往她身後搜尋。
「真可惜,思婕不在這裡喔。」像是在解答他的疑問,趙湘柔笑盈盈說著,隨即又略抬起頭,向身旁高大俊逸的男士說:「對了,學長,思婕就是我要介紹給你的朋友。她跟這位郎先生也認識。很巧,對不對?」
此言一出,兩位在場男士重新打量了一下對方。
郎敬予知道自己的臉色很陰沉,但對面的這個男人,頭髮有點稍長,衣著有點太講究,整個人看起來太像肥皂劇中什麼都不做、光談戀愛的男主角,怎麼看都不順眼。
這樣的人,要介紹給程思婕認識?
想像她依偎在高大陌生男人身邊撒嬌的樣子,勾著男人手臂出現在水晶燈下,華服美食場合中,愉悅談笑、怡然自得的樣子……該死的相配!卻該死的刺心!
去他的青年才俊,去他的黃金單身漢,去他的介紹,去他的相配!
郎敬予不發一語,冷著臉,轉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