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說了什麼?」她慢慢清醒。剛剛接電話時一定亂講了什麼,羅可茵才會笑得這麼開心。
「妳說魚頭,或是芋頭,我沒聽清楚。」羅可茵笑問:「要跟湘柔去吃沙鍋魚頭嗎?想去那家我也去過的燕京酒樓?」
其實她夢到的,是相識之初,郎敬予煮東西給她吃的情景。那時一切都還沒開始,每天只要看到他短短十五分鐘,就偷偷開心;一點點的慇勤,就可以讓她甜進心裡,久久不散。
而今,她的心裡藏著一隻野獸,貪婪而不知饜足,永遠吃不飽,永遠張開大口在索求,想要吞噬一切。
怎麼不把自己吃掉呢?消失得乾乾淨淨,不就沒事了?
不要想了。真的,不要想了。她會好的。至少,她有兩個這麼好的朋友。
「是啊,等一下就出去吃。湘柔不在呢,她大概把握時間出去逛街了,根本就是假公濟私,誰說品牌經理都這樣的……」
聊了一下,趙湘柔就回來了。她們一面鬥嘴一面出門採購,吵吵鬧鬧的,注意力被轉移,就不會一直想那個人了。
晚上輾轉難眠是一定的,她也不勉強自己睡覺。半夜在客廳、廚房裡閒晃也沒關係。打開電視,吱吱喳喳的英文流洩而出,她呆呆望著,一個字都聽不進去。隔天眼圈黑得跟熊貓一樣,趙湘柔問起,則一律推給「時差」。
就這樣過了幾天完全無所事事的日子,她已經把木頭地板擦得發亮,兩間浴室也都洗得閃閃動人之際,終於,可喜的疲倦與睡意回來了。她一過中午就可以躺在沙發上睡著,等趙湘柔回來,兩人再一起商量晚餐吃什麼。
電鈴響起時,電視上還播著美國家庭主婦熱愛的肥皂劇,程思婕以為是電視音效,翻個身,抱緊懷中枕頭,打算繼續睡。
電鈴又響。再響。繼續響。
不是電視啦!她猛然坐起,一面暗罵自己蠢。抬頭看看時鐘,明明是下午三點多,還不到湘柔回來的時候啊。
會是誰?
打開門,她傻住了。然後,心跳開始不由自主地瘋狂加速。
門外,迎面而來,是一大把嬌艷欲滴的粉色玫瑰。真的是一大把,少說有二、三十朵。甜蜜的香氣撲鼻,讓她忍不住要深深呼吸。
玫瑰長了腿,長長的。玫瑰還有手捧著,剛硬而黝黑。
是他!是他追來了!
不過瞬間,程思婕立刻否定了這個臭美的想法。這是美國,郎敬予怎麼可能出現?少作夢了吧妳。
定了定神,她再度打量那束有手有腳的玫瑰。
「Jacky?你怎麼來了?」程思婕不太確定地問,手扶著門,困惑到極點。
應該是從精英會間接聽到消息的吧?程思婕心裡很快轉了好幾個念頭,不過,其中沒有包括請他進來坐這一項。她連門都沒有完全打開,堵在門口,很直率地問:「你有什麼事?幹嘛耍神秘,要來之前為什麼不打電話?」
「那就不是驚喜了。」Jacky充滿委屈的臉從花後面露出來。「我特別選了妳最喜歡的玫瑰,妳連聲謝謝都不說嗎?」
「謝謝。但我不能收。到底有什麼事,請你快說。」雖然不像趙湘柔那麼肆無忌憚,但她自己也不是婉轉迂迴的信奉者。
「只是來看看妳。聽說妳來美國散心了,妳心情不好?」Jacky露出他最善解人意的溫柔笑容。「嘿,只是來探望老朋友,不可以嗎?」
「不可以。我不是你的老朋友。」程思婕毫不留情。「不用旁敲側擊,我失戀了沒錯,但不用安慰。我已經沒事了,謝謝。你可以──」
強悍、直率、一如往常的程思婕,她的脆弱只給最親近的人看見。
「我知道我可以走了,妳不用一直強調。」Jacky打斷她,漂亮到有點流氣的俊臉上都是真摯的關心。「思婕,別逞強了,偶爾軟弱一下沒關係。想說就說,想哭就哭吧,真的,我不會笑妳。」
程思婕簡直想翻白眼。「你又知道我想哭了?」
「妳就算哭,也不會哭給外人看,我知道。不過反正妳看不起我,也不用在乎我怎麼想,對吧?那就跟我聊聊沒關係。」他不愧為她的前男友,算是瞭解她。
雖然在一起時間不長,雖然兩人分手分得不漂亮,但……在正常的時候,Jacky真的是非常溫柔、非常會哄女孩子的。當年,她不就曾經被這一套給迷昏過?
靠著門,她直視這個外型超優、手段超高、卻永遠長不大的彼得潘。
「不然,這樣好了。」他把重重的花束推給她。事出突然,她反射性地接過。「我在樓下轉角的星巴克等妳,妳想來就來聊聊,不來也沒關係。無論如何,開心一點,失戀就失戀,我也常常失戀。時間過去,一切都會沒事的。」
說著,他輕輕拍了拍她的頭頂,給她鼓勵,然後真的不再糾纏,轉身去搭電梯,下樓去了。
程思婕抱著花,站在門口很久很久。
也許情場失意,但她真的很幸運,身旁關心她的人,這麼多。
但一切再完美,心都好像缺了個口,怎麼補都補不起來。
把花放回廚房,她拿了鑰匙,鎖好門,也下樓去了。
初秋的異國燦爛陽光下,和一個不算朋友的人喝杯咖啡,也不是太過分的事。何況,他還欠她六百四十塊美金,她一定要趁這機會要回來。
別以為她會忘記,她記性可是超好的。
*** *** ***
喝完敘舊咖啡,程思婕被某位大小姐嘮叨到差點聾掉。
「Jacky那個人,就像吃水餃沾醬油,這裡沾一點、那裡沾一點,壞習慣改不掉!而妳,就算心情不好,也不必當醬油碟吧?」趙大小姐每日疲勞轟炸,講來講去就是這幾句,程思婕都會背了。
「好了,我知道了,只是喝個咖啡而已,不會有以後了。」何況她已經拿到某人開的支票,一翻兩瞪眼,再無瓜葛虧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