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是我?」她拎起枕邊的手絹,拭去因過於激烈而淋漓的汗水。
她憂悒地盯著他,亟欲知道這個擁有黃金身價的男人,為何捨眾名媛淑
女,而苦苦糾纏她。
二十六歲,正值剛烈血氣,是適合歡愛,也急於歡愛的。但她不懂,不
懂他和她一樣慾壑難填。
狄鵬用一記深長的吮吻作為回答。他又要了她,她這次反應得益發狂野,
修長的雙腿,高高攀上他的腰際,像蛇一樣纏繞著他,隨他翻雲覆雨,共登
太虛。
「因為你總能輕易擄獲我的靈魂,使我身心俱為之瘋狂和悸動。」
「所以你不惜耗費整整三年的時間,浪跡江湖,四處打聽我的消息?」
這麼瘋狂的舉動,不是一般人做得出來的,他是存著什麼樣的心態?
「是的。」他拭去她唇邊的汗珠,將她拉到胸口,緊實地嵌人懷中。
「我到淨水庵向師父表達心意後,便大江南北,五湖四海,不分晝夜地找。」
「你瘋了。」
「我是瘋了,然而,哪個男人不為你癡狂?」他原有意提「一翦梅」的
徒眾,轉念卻收了口,此時此刻,最不該提的就是那些「無關緊要」的「閒
雜人等」。
「知道嗎,我曾經恨不得殺了你。」人總是那麼矛盾,總在愛恨之間躊
躇。現在她根本無從估算,究竟是愛他多一些,這是恨他多一些?這個人把
她的生命搞得一團混亂,害她屢歷險地,卻企圖用排山倒海的情感,彌補所
有的過失,還要她欣然接受,不覺得過分嗎?
「知道。」陰霾自他眼底漫起。
「你不怕?」
「比起失去你的恐懼,這點威脅算得了什麼?」他一字一句皆情意濃稠。
「即使你姑姑堅決反對也不在乎?」狄秋荷是她心裡的另一個陰影。
狄鵬的神色有短暫的怔忡。「她是一個被禮教緊緊壓抑的薄命人。其實
她心中也藏著一個人,只因為不合禮儀,她不僅犧牲了自己的幸福,甚且不
願成全他人的姻緣。」
「噢?」這可真教人意外,沒想到一副冷冰冰,拒人於千里的狄秋荷也
有柔軟的情愫。
「姑姑幼年奉爺爺之命,許配給高家。後來,對方因兒子罹患惡疾有意
退婚,但姑姑卻堅守三從四德之道,表示願從一而終。沒想到那高家公子狂
暴無理,吃喝嫖賭,最後竟死在花街之上。高家二老於是將她送回虹雲山莊。
自此以後,姑姑便抑鬱寡歡,終日不發一語,直到莊叔隨父親從江南歸來。」
「她喜歡的是莊叔?」唉,難怪,她常不經意的看到他二人交換著複雜
的眼神,莫非那是一種情意的傳達?
「沒錯。」
「早在多年以前?」
「將近二十年了吧。」
「莊叔未娶,她又已獨身,為何他們不結為夫妻?」相愛卻不能結合,
簡直是一種折磨。
「因為禮教。」他方纔已言明。「姑姑認為守寡是女人應盡的本分。」
為了這張吃人的巨網,自古至今,不知有多少女子帶著週身的創傷走上
封建道德的祭壇,化作僵硬的望夫石,化作冰涼的貞節碑,讓婦女身為「人」
的尊嚴與幸福喪失殆盡。
唐采樓憶起昔時袁枚的三妹素文,不也是一個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
生得相親,死亦無憾。但,倘使所托非人,難道也該連命一併賠上?不
不不!
唐采樓突然好同情狄秋荷,怪不得她會視她如淫婦,將她創立「一翦梅」
的行徑當作是大逆不道,敗壞禮俗的劣跡,必欲除掉她而後快。
「她好可憐。」唐采樓覺得她似乎已經不那麼恨她了。
「那不能作為被原諒的借口。」狄鵬托起她的下巴,眼睛眨也不眨地盯
著那美奐絕倫的容顏。「誰都不准假任何名義傷害你,否則我絕不輕饒。」
這不單單是一句空話,它是充斥著強大殺傷力的警告和恫嚇。
唐采樓不免一陣驚悚。他在暗示什麼嗎?
「我對你真有那麼重要?」
笨問題!今時今日猶發出這樣的疑問,真是傷人吶!
狄鵬心口一下揪疼,疼得他險些勻不過氣來。該拿這反應遲鈍的女人如
何是好?
「交出生命之後,我已經一無所有。」如果這還不算重要,怎樣才算?
生命?
唐采樓一愕,清晰聽見他彷彿呼喚的心跳聲,一下一下,吶喊著她的名
字。
這「生命」沉重若此,她怎承受得起?
「當游魚愛上飛鳥,會是怎樣的結局?」她卑微的身世,實在高攀不上
他呀。
「我會為你縫製一對翅膀,讓你陪我比翼雙飛。」
「狄郎!」她不禁為之動容。
「答應我,永遠不要離開我。」如果可以,他現在就用雙臂當繭,將她
永生永世鎖在懷裡。
「我……」她細若蚋蚊的聲音,在他耳畔低低迴盪許久許久,他仍然聽
不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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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日益蕭索的虹雲山莊,自狄鵬長久未歸後,竟只剩一抹滄涼的低吟。
日上三竿了,狄秋荷仍躺在床上。實際上她一夜都沒睡好,因為今兒她就要
搬離這她生活了二、三十年的「家」。
連著近一個月,她總睡不安穩,前塵往事於夢中擾攘不息,令她時常一驚而
醒。
今日亦復如是,一醒,突見床前有個人,背對著光,面目模糊。狄秋荷嚇一
大跳,霍地欲起,方看清那人是莊儀。
他緩緩轉過身子,目光溫柔地望著床上的她,沉默無語。
她已不復往日茂盛芳華了呵!但她在他心底的份量絲毫不減當年。
「是你。」狄秋荷連打兩個呵欠,掙扎半起。「你來幹什麼?」
莊儀不答,看著雲石桌上一小包打理好的包袱。「就這麼點東西?」
「那是當初我從高家帶回的幾件隨身衣物,你可以去告訴狄鵬,我不會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