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他逐漸逼近的唇瓣,板凳霎時覺得渾身燥熱,心口怦怦跳。他足可惑亂人心的氣息,一下一下地拂上她的水頰和鼻口...
這男人又要對她「圖謀不軌」了。
板凳情急了,將手中的論語高高舉起擋在兩人之間。「這本,我這些天就只念了前半段的一小節。」
不解風情的小妮子!商輅悻悻然地把身子挪回原位,目光則依然在她玉容流連不去。
「就只讀這麼一丁點?你說你這八天都在幹什麼?」怒火猛冒,他一把擒住板凳的手肘,將她從椅子上拉起來。
「『小心養性嘍。你不知道君子要找時間休息?」她說得振振有辭,絲毫不覺得哪兒出錯了。
商輅眉頭一凝,一雙黑眸充滿冷郁的幽光,唇畔兩旁更醞釀了駭人的風暴。
他縱然生得崖岸清俊,彬彬斯文,但眉宇間總流露出著一股天生的威嚴,令人不由得驚然而驚。
如此沉穩內斂的人,亦不敵板凳的調皮搗蛋,強辭奪理。
完了,她今天包準會死得慘兮兮。板凳秉持好女不吃眼前虧的江湖名言,惶急地向商輅認賠不是。
「別那麼生氣嘛,我本來就不是讀書的料呀。不然這樣好了,你乾脆把我掃地出門,讓我自生自滅,這樣你我都輕鬆。」她水波靈粲的秋瞳中,有著濃濃的無奈。
「讀書識字會比你在外頭為非涉險還痛苦?」商輅軒昂的劍眉,不禁攢得更緊。
板凳黯然地搖了下頭。「讀書識字好是好,但這十幾年來,我習慣那樣的生活,你怎麼能要求一匹野馬,突然和小狗狗一樣,乖馴地蹲在簷下看門?」
她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商輅憐惜地撫著她的臉,道:「是我操之過急。」
「不,是我根底差。我想...你放棄娶我的念頭吧,讓我當個丫環,服侍你一輩子,這樣我就很滿足了。我說的都是五臟之言。」
「是肺腑之言。」商輅掐了下她的小鼻子,既疼愛又好氣。
「肺腑不就是五臟嗎?」那麼計較做啥?
「也...也對啦。」商輅將她摟進臂彎,緊緊擁住。他在期待什麼?一個和他一樣學識淵博的女子,還是一個嬌俏無邪,天真浪漫的可人兒?
第七章
當盧老師說明「拾金案」的詳細經過後,商輅表面上雖沒作任何表示,實則內心卻開心得很。沒想到板凳尚有幾分才智,其聰敏機靈更是叫人激賞,足見她並非一無是處。
而這正是他喜歡她的主要原因,永遠不按牌理出牌,永遠有出人意表的反應。娶這樣一名女子為妻,將來大約也不用害怕日子會顯得枯燥乏味了。
是的,他愛的正是那份慧黠,那份靈筠,那份他一輩子想都不敢想的遊戲人間,玩世不恭的生活態度。
他被禁錮得太久,要求得太多,以至於他幾乎要忘了人是為自己而生,為自己而活,直到遇見了她。她為他的生命注入了新的泉源,讓他恍然明白,這世間竟是處處有驚奇,時時有歡笑,而且是那種完全發自內心,不矯情,也不造作,可以苦中作樂,也可以笑中帶淚。
有件事,他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承認,卻也絕對欺瞞不了自己的--他己無法自撥地為她瘋狂。
呵!多可笑。堂堂的巡撫大人,財霸天下的商弘肇之子,居然會毫無理性地愛上一個在煙花柳地長大,聲名狼籍,斗大的字識不了一擔的傻女孩?難怪嵩巖山莊的長老們打死不肯相信這個事實。
商輅每每尋思至此,總不免失笑。會的,而且很快,他會帶著板凳回去,讓他們見識見識他獨具的慧眼。但首先得從「改造」板凳做起。
為了商輅這個「宏願」,板凳自然未能如願地當上他的丫環,而得無所事事,自由自在地到處閒晃溜躂,惹是生非。相反地,商輅比以前更嚴格地督促她讀書寫字。
「起床啦!雞鳴而起,日落而息。」商輅摒退服侍她的丫環,親自來到床前,把板凳由睡夢中叫醒。
「不要嘛。」可憐的她揉揉惺忪的睡眼,努力把不知神遊到什麼地方去的魂魄給拉回來。「你沒聽說過,寧願三歲沒娘,不願五更離床。天色還那麼暗,你這不是虐待我嗎?」
「告訴你多少次了,不要濫用辭句,怎麼就是教不聽?」他使勁把板凳拉出被褥外,她則乾脆歪進他懷裡繼續睡。
「嘿,你--」儘管抱著她的感覺相當甜蜜而寫意,但為了將來的幸福著想,他仍是不得不狠下心腸。「起來,你再不起來我就修理你嘍。」
「不要。」聽到修理兩個字,她索性環腰抱得更緊,看他怎麼樣。「你打死我好了,反正我今兒就是不讀書不寫字,也不要看你的臭臉,聽你的大嗓門亂罵人。」這陣子她累壞了,腦子裡一下塞進太多東西,根本消化不了,右手則寫字寫得快癱掉,中指都起繭了。
長此下去,她沒被整死,也準定去掉半條命。
「我是愛之深,責之切。你應該能體諒我的一番苦心。」看她視習作為畏途,商輅不禁心疼了起來,或許他真的逼得太緊了,可,那也是不得己的呀。「所謂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但你不也說過,不對,不是你說的,是那個長舌公公孔夫子說的,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可以隨便弄傷。現在我頭昏腦脹,眼睛乾澀,有肢酸痛。」
「有肢?」
「對啊。就這只嘛。」板凳把右手手指頭伸到商輅眼前,貼著他的鼻尖。「我答應在你的府裡小住幾天,藉以彼此培養感情,看看我是不是真的非你不嫁,結果,我都還沒弄懂自己的心意,你就把我『凌虐』成這樣,我娘知道了,一定饒不了你。」
「你尚未搞清楚到底愛不愛我,就了無顧忌這樣抱著我?」他不懷好意地邪睨著她。
因為這樣很舒服嘛。板凳粉頰微紅,卻依然耍賴地硬霸著他的胸口不肯稍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