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貴姓大名?喂!」甄貞還想再問仔細些她們卻惶急地退了出去。
「少幫主?」她從來不認識任何幫派的人,哪來的什麼少幫主?
等待的時間特別長,也特別難耐。這個少幫主還沒進來,空氣中已瀰漫了深沉不安,像一頭猛獸將要出押,遠遠地即洩漏出悍戾的本色。
來了!那腳步聲極其細微,甄貞直到他臨近房門旁才察覺。
她馬上低垂螃首,退至右斜側,惶惑地用餘光打量跨到眼前的一雙大腳。
來人不發一語,只面向著她,他也在打量她吧?站得這麼近,近得她幾乎可以嗅到他低低呼出的氣息。
「為什麼不敢抬頭見我?」那人問。低沉的音調,聽不出是喜是怒。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也許是,也許不是。」聲音突地變得好遙遠,像來自幽冥地府一般。
「何出此言?難道你另有圖——」甄貞一仰頭,登時呆掉了,不,是嚇呆了。這人…這人的半邊臉……怎地如此猙獰恐怖?像被火焰慘烈燒熾後,又遭受百指千爪陝睹過,完全失去原來面目,焦黃深褐的橫向非常刺眼地攀在眼下鼻側之間,直至頸項,教人見了不禁使然而栗。
「害怕嗎?」他冷冽地牽動嘴角,煥發著寒光,灼灼鷹隼的眼侵略性地停留在甄貞臉上不肯稍移。
她誠實地點點頭。任何人看了這樣一張臉都不可能不被嚇到,這是本能,沒啥好隱瞞的。
「你習慣以貌取人?」像要發脾氣的樣子。
「不,一個人容貌醜雖,若能有顆善良的心,仍是受人敬重的。」她一時沒認出來人是何方神聖。
「那你為什麼怕我?」
「我不是怕你,我是……」
「是什麼?」他咄咄逼問的神情,活似要把她給生吞了。
「是……」甄貞嚥了下唾沫,努力平撫情緒後,才道,「是被嚇到了。」她從沒見過比他還醜的人,難免有吃驚的反應,這很正常的呀。
「所以在你眼裡我依然是可敬的?」
「當然,你是我的救命恩人,非但可敬,我還該想辦法報答你。」甄貞語畢,旋即單膝跪地,向他磕頭。
「想用這種方式報答我?」他獰笑的嘴角,有一股嗤然的嘲弄。
「小女子孤苦零丁,身無分文,將來若……」
「我等不及到將來!」他粗魯地打斷她的話,伸出巨掌,一把將她抓起,「我要你以身相許。」
「不,」甄貞恐懼地掙扎著搶回自己的手,怎奈他死握著不放,「我不能嫁給你,我……我心裡已經有了人。」
「誰?那個準備和你私奔的男人?」一提起唐冀,他眼中的星芒,倏地燃成烈焰,「告訴我,是你去蠱惑他,還是他來引誘你?」
「都不是,我們是……」他究竟意欲何為?是好人還是壞人?甄貞被他逼問得方寸大亂,不知該實話實說,抑或稍作隱瞞?
「是什麼?說!」他何必發這麼大火?莫非他意不在救人,只是想查清真相,再決定怎樣處置她和唐冀?
「你不說,我就會殺了那姓唐的。」他目露凶光,模樣比剛才更嚇人。
「別,他是無辜的,是我,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去招惹他的,請你放了他。」事到如今,她寧願一死,也不可再拖累唐冀。
「嗅?」他森冷而無情地放開她,黯然低回著,「是你,果然是你…」原始的一點癡心,隨水成塵?可,他何必難過?這樣的結果不正是他所期望的?
他緩緩地回眸凝向她,深深地,彷彿要看穿她的肺腑,望進她心靈的最底層。然後語重心長地說:「好,我成全你。」
「成全我什麼?」甄貞衝動地揪住他衣袖,「我甚至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
「知道又如何?就當從來不曾見過我吧。」甩過她的手,他謙灑但難掩惆悵地拂袖而去。
屋外傳來繁急的蟲鳴,一下一下,如沉重的嗚咽,直叩她的心門。
他是誰?為何陌生得如此熟悉?尤其是那雙禁驚驚猛的眼,難不成是……但怎麼會?他的臉,那張跳脫飛揚,只有軒昂年少才有的俊美容顏,讓她在午夜夢迴焦灼低喚的人呢?但如果不是他,誰又願意不顧自身的安危,冒險將她和唐冀救出火場?
五年不可謂不長,這期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若有所悟地,她匆忙奔向房外長廊,一不留神和端著盛滿飯菜托盤的丫環撞了個正著。
「啊!」丫環身形後傾,手中的托盤跟著掉落地面,四下裡一片狼籍。
「對不住,我來幫你收拾。」
「不用了,小心燙手。」丫環詫問,「甄姑娘慌慌張張,上哪兒去?」
「我要去找他。」甄貞幫她將破掉的碗筷—一拾起。
「我們少幫主?」
「是的,你可以告訴我他貴姓大名?我……我好去謝謝他。」一個人的容貌會改,姓名總不會改吧。
「告訴你少幫主的姓名當然沒問題,不過道謝的話就免了,我家主子經常行俠仗義,這點恩情他不會放在心上的。」小丫環很是僕以主貴,說起話來得意洋洋,「我家少主姓楚單名一個毅字。你應該聽說過吧?他的名氣很大的喲。」
「楚毅!」甄貞如遭雷亟,兩耳嗡嗡作響,整顆心漲得滿滿的,「他回來了,他終於回來了。」
旋即焦灼地朝前直衝,急不擇路地在庭院中繞來繞去:「楚毅,楚毅!你出來跟我把話說清楚。」
「甄姑娘,你別這樣,甄姑娘!你要找少幫主我帶你去,請你別再大聲嚷嚷。」
聽小丫環一說,甄貞忙止住狂亂的腳步:「好,你現在就帶我去。」
***
另一邊,管家引領唐冀來到一間陳設頗為雅致的書房。
書房正面上方供奉了關羽像,燃燭焚香,旁邊還掛著一副對聯,上聯書:「師臥龍,友子龍,龍師龍友。」下聯書:「兄玄德,弟翼德,德兄德弟。」
宅院的主人如此尊崇關帝君,想是看重他的義氣。雖未正式見到面,唐冀對這屋裡的主人已心生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