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自己在天靈山跟隨上善師父修行,已一年半之久,在慕笑塵的荼毒下,她也沒再決意回家,著實是對所學之事興趣盎然。學海如此浩瀚廣闊,探求之心便怎麼也停不下來。
因此,雖然他的魔掌越伸越長,但自個兒稍懂應對,似乎也……有些習慣。
這個讓人恨得牙癢癢的不良師兄,師父說他是天降奇星,命中注定不凡。她知他聰明,知他不凡,只因朝夕相對,她怎會不知。
遲早是要下山的……
葉翔舞唇微啟,腦海中無端想起師父說過的話,似乎有些失神。
很好,他早點兒離開,她跟師父都皆大歡喜。
「翔舞!」矯健的人影從石屋中快速竄出,朝她直撲而來,二話不說就把臉往她肩頭一靠,又七手八腳纏上她——
「老頭以大欺小!」聽聲音似是委屈萬分,他又用號啕的方式向她哭訴。
葉翔舞臉上無半點喜怒哀樂的神色,既不動作也不理會他。
「可憐我被他奴役這麼多年,身心俱疲,受創極深,虧得有你來安慰我……」
錯錯錯!虧得有她來,成為被他荼毒的另一個對象,才平衡了他愈加惡劣的行徑,師父也才會每天都氣得臉紅脖子粗。
「哭夠了沒有?」葉翔舞音調平平的問道,便瞧他直起身子,戲謔的摸摸鼻子一臉壞笑,哪裡哀怨了?
「走,老頭要來了。」說時遲那時快,他已迅速將她抱起,拔腿就跑,動作乾淨俐落得好像練過無數次。
對他這常常出現的行為,她早練就一身無知無覺的功夫。
天靈山的後山,有一條隱密的小溪,溪邊青草環生,溪水清澈不絕,慕笑塵常帶她來這裡。
入山後一年半,她便不再每隔三日回家,待在山上的日子逐漸拉長,有時兩、三個月才返家一次,如今已變成爹爹念她、想她,催促她回去了。
山中少有人煙,平日裡見著的就師父跟他兩人,雖是討厭他的捉弄,可也是他時常陪在她身邊。
「你知道老頭為什麼又生氣了?」慕笑塵將她放在草地上,自個兒則是翹著腳平躺下來。
「你惹的。」她的話引來他一陣輕笑。
「我只是跟他說,我要下山了。」
「你要走?」葉翔舞驚詫地回頭瞧他,師父嘴上雖是吼他、罵他,但心裡對這個打小栽培的徒弟,可是既驕傲又自豪。
他這一走,師父怕是心裡傷心,只是臉上表現不出來,但又不可能留下他,自是悲憤交加。
「翔舞,反應別這麼快呀。」他笑道。「我走了,你會不會傷心?」
「妖孽一除,天下太平。」葉翔舞正氣十足的吟誦道,表情嚴肅得連他都為之一愣,差點就信以為真地暗自垂淚。
「竟然這樣對你的師兄,枉費我如此疼愛你。」他驀地坐起身子,伸手便朝她的臉頰捏去。
「因為你的疼愛,我才會噩夢連連。」葉翔舞別開臉,讓他的手落空,不客氣地回道。
「你你你!你太沒良心了,是誰在這鳥不生蛋的山上陪著你玩的?是誰陪你修行,跟你下棋將你訓練得這般聰明?是誰帶你到溪邊玩,晚上還陪你看月亮?你!你!你枉我一片苦心啊……」慕笑塵語調激昂地指責連連。
即使知道他是在說著玩,也明白他一副哀怨的表情是裝出來的,但葉翔舞還是有一瞬間的動搖。
不由回頭瞄了他一眼,一年半的光陰,她從他身上看到啟明之光和睿智之神,更加有一種想要追趕他的念頭。
「你又不是不回來。」
「翔舞……」慕笑塵的表情忽然收斂,不見一絲調笑,正經八百地盯著她。「我若下山,回來便是遙遙無期,即使如此,你也無所謂嗎?」
她無所謂?葉翔舞怔愣地看進他精亮的眸子。他的目光凝聚在她身上,瞧著她的眼似笑非笑地別有深意,她的心中沒來由一緊,怔愣得無法動彈。
慕笑塵,笑傲天下莫若塵,聰明又好謀略的他,心中定有一片遼闊的天地。如同她是為了繼承家業而修行,他的修行,也必定在天下有番作為。
這些,她心裡是明白的。嬉皮笑臉、頑皮搗蛋,除了這副模樣外,他還藏著怎樣的面貌?隱約之間,她似乎也有所悟。
慕笑塵的手再次撫上她的臉,細膩且溫柔的摩挲是從未有過的事。他那彷彿生死離別前的認真模樣,教她不禁莫名的心慌和害怕。
「師兄是真的疼愛你,老頭只有你這麼一個心心唸唸的女徒兒,我也只有你這一個師妹,疼愛之情,無論多少,總是有的。」
他將臉湊近她,葉翔舞眼睛睜得大大的,一眨也不眨地全神貫注看著他。
她的眼中,現下的心裡,滿滿全是他。
她這副模樣,使得他心一動,表情罕見的認真,更有一抹不易察覺的寵愛。
慕笑塵忽然將她攬進懷中,手掌緩緩撫著她的秀髮。
葉翔舞只聽見一陣陣怦怦聲響,不知是他的心跳,還是自己的。他環抱她也是常有的事,怎麼這回卻不一樣?
自己為何會如此緊張?又如此心緒不寧?
慕笑塵抱著她,也不明白自己怎會有這個舉動。忽然間,他想起老頭說過的那句話——七情殘缺的命格。
臉上浮出戲謔的笑。
他不信,不信的並非他生來是這種悲慘的命格,而是自己有多少情可以動,尤其是……已經如此敷衍避免之後,還能怎樣?
能怎樣?可為何心中會有一絲疼痛,悶得他心口直發慌?
「你別下山。」忽然懷中的人兒溢出一句話。他一愣,收回思緒,放開她。
「不是阻撓你,而是暫時別下山。」葉翔舞堅定的說。
「為什麼?」
她微微皺了皺眉,似乎極難回答。「我修行得還不夠。」所以,需他作陪。
「好狡猾啊!等你修行夠了,再一腳把我踢開嗎?翔舞竟然如此奸詐。」慕笑塵又恢復嬉笑表情。
葉翔舞不睬他,只是輕輕閉了閉眼,呢喃道:「自找罪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