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解釋,我對你那些來路不明的銀票不感興趣。」錢他多的是,他覺得好奇的是她的身份底細。
「誰說它來路不明?」十二少畢竟江湖閱歷尚淺,唐冀隨便一激她就上火,「我這可都是光明正大——」
「騙來的?」唐冀搶白道,「沒想到這世上還有比我更厚顏無恥的人,佩服佩服。」
「你——」十二少相信她的七孔一定開始在冒煙了。
「何必氣成這樣呢?偷拐同是一路人,以後咱們應該多親近親近。」唐冀傾身替她斟了半碗花彫,「我先乾為敬。」一大碗酒,他昂首喝得涓滴不剩。
「我不喝。」十二少推開海碗,撇著小嘴僵坐不動,「事到如今,要殺要剮,你說一句。」如果到最後仍難逃他的魔掌,她寧可現在就人頭落地,也不要枯坐在這兒,惶亂地揣測他的意圖。
「閒閒沒事,我殺你做啥?」唐冀佯裝不解,依然神態自若地喝酒吃菜,「殺人這種粗重的工作,我一向興趣缺缺,倒是對咱們昨晚未完成的悱惻纏綿眷戀良久。」
混賬!十二少咬牙切齒地巴不得打掉他那可惡至極的邪笑。
「又生氣了?我發現你很愛生氣,而且喜怒無常,說話不講信用,顛三倒四,前後不一,矛盾叢生。基本上,這些壞習慣,都是小人特有的行徑,是很為江湖中人所唾棄與不齒的。」
他才編派完她的罪狀,隔桌、臨桌及前後左右的人馬上不約而同地拋出不屑的目光,鄙視她。
哼!明明是天下烏鴉一般黑,他們憑哪點瞧不起人?
奈何群敵環伺,十二少縱有一萬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我這還不都是跟你學的。」十二少很識時務地盈盈一笑,這一笑真是百媚生,看得眾人如癡如醉。
方纔一片混亂,直到此刻大家才撤去貪念,騰出心思,注意到她是一個風華盛貌的女子。
唐冀就坐在她對面,當然看得比誰都清楚。但他並沒有流露出丁點渴慕之色,而是狎戲,是嫖客對妓女的輕佻態度。
「我有你這麼卑劣嗎?或者是你青出於藍勝於藍?」唐冀把陶碗端到她眼前,「喝下去。」
「我真的不能喝,我一喝就會醉的。」她從小耍刀弄槍,被當成男孩子一樣養大,惟獨這黃酒,她父親絕對嚴禁她沾染。
「再裝就不像了。」唐冀粗野地將酒碗直接按進她的嘴,「快喝,讓我見識見識你揩錢的手腕有多高超。」
「我沒騙你,我是真的不行。」一句話剛完,唐冀已將碗中的酒強行灌入她口中。
「啊!」咕嚕咕嚕喝進了好幾大口,喉嚨辣得像焰火燎燒一般,兩頰頓時漲出滿江紅,手腳還不停抽搐。
「大哥,她好像真的不會喝酒耶。」女掌櫃趕緊趨前替十二少把脈,「她,醉死過去了。」
「將她扶回房裡。」唐冀輕點一下她胸前的幾處大穴,為她護住心脈。酒醉要不了她的命,只是會很難受而已。
小二哥剛彎腰將十二少扶起,酒樓外突然「嗚嗚」之聲驟響。
「大哥,有不速之客闖入。」女掌櫃機警地操出一柄長劍,護在唐冀身側。
堂內眾人也停止尋歡作樂,豎耳張目注意店裡店外的動靜。
那幾下嗚咿之聲,乃是守候在酒樓外的護衛所傳回的警告訊號,通常只有在情況緊急時,他們才會發出這樣的鳴聲。
「不要輕舉妄動,先辨明是哪條道上的。」唐冀瞟了十二少一眼,直覺來者必然和她脫不了干係。
「那她呢?」店小二問。
霎時由門外、窗口射進十幾發飛鏢,唐冀雖接住十餘發,但廳內仍舊有五六名酒客倒臥血泊中,緊跟著四名身著黑衣鑲金邊袍衫、外罩灰色斗篷的大漢,虎虎生風地闖了進來。
「大哥,是錦衣衛!」女掌櫃驚道。
唐冀臉容黯斂,迅不及防地將握在手心的飛鏢回敬給這群不受歡迎的傢伙。
連著幾聲悶哼,四名大漢僅剩一人猶傲然挺立。
這人體形壯碩,器宇剽悍,和唐冀對峙而立,就好比兩座高山峻嶺,難分軒輊。
「明知我是錦衣衛,你還敢反抗?」大漢語音低沉渾厚,氣勢迫人。
「在我的地方只有舞孃和酒客,錦衣衛?抱歉,恕不招待。」唐冀撇開臉,故意不用正眼瞧他,「華宜,快去拿藥,替客人止血療傷。」
「是的,大哥。」
「我不跟你廢話,總之,這個女人我要帶走。」大漢推開店小二,伸手就要去抓十二少,但旋即被唐冀格開。
「除非她同意,否則你休想動她一根寒毛。」
「你把她灌醉了,要她如何同意?」
「那就等她醒過來再說。」
「你……你會為你的囂張自大付出代價的。」大漢見他的部屬負傷頗重,不得不先忍下這口氣,「我很快就會再回來。」
「隨時歡迎大駕光臨。對了,你的武器,記得帶走。」唐冀順手一扔,由酒客身上拔下的五發飛鏢,一一釘在那大漢的左肩衣袖上。
「大人!」眾人皆以為飛鏢已刺人手臂,不想竟只是精準地別在衣布上。
一滴冷汗自大漢的天庭滑落,悄悄地暈化於襟口。
「下次你就沒有這麼幸運了。」唐冀森森地射出兩道凌厲的眸光,算是給大漢一個嚴厲的警告。
「哼!」一行人很快地沒人黑幕中。
「大哥,這女人怎麼辦?」
「扶回房裡,好好地看住她。」
這個女人是越來越可疑了,必須盡快查明她的來路,否則……他有一股不祥的預感,似乎有災禍要臨頭了。
第四章
夜裡天低雲垂,意外地沒有風。房裡的燭火燒得很熱烈,偶爾顫然一閃,燦亮的光總伴隨新滴的淚痕,哀婉地無聲地淌落。
唐冀擔心東廠那些鷹犬去而復返,是以摒退左右,親自接下照料十二少的工作。
她一直睡得很沉,睡姿不怎麼優雅。興許是因為熱,隔役多久,她就扯一下衣領,直到赤裸著頸背,袒出低低起伏的胸口,似乎才覺得舒服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