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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哇!說話的口氣愈來愈像他老子了。唐冀擰目一瞪,凶光立現:「閉嘴,否則把你丟到北上窪裡頭去。」

  十二少一愕:「北上窪到啦?」轉頭只見腳邊一座湖泊,湖面上波光粼粼,水鳥處處,「那……再走不了多遠應該就到我女婿家了。」

  唐冀不置可否地一笑:「到了不就知道。」長袖一揮,已馳出數十丈遠。

  「喂,走慢點嘛。」十二少擔心露出馬腳,不得不隱藏其武功,盡量裝出笨拙的舉動,以取信唐冀,「我老人家年紀大了,腳程沒你那麼快,再不等等我就要斷氣了。」

  奈何唐冀壓根兒不理會他,還故意加快腳步讓他累個半死。

  「喂,你……實在很過分哦,也不想想我這把歲數,還還……」起初她的確刻意保留五分功力,丁點輕功都不用;但跑了一陣子,實在好喘,最後連想施展輕功亦無能為力了,「等我一下,算……我求你……啊!」這王八羔子,要停下來也不打聲招呼,害她一頭撞上他的背。

  「到了。」唐冀一掌撐住她的額頭,要她把眼睛睜亮點,「看來你女兒女婿並不住在這兒。」

  這還用說嗎?十二少放眼望去,只見塊石纍纍,雜樹叢叢,荒草及膝,不要說人了,連飛禽走獸的影子都沒有。

  第六章

  站在亂石堆上,唐冀兩手負在背後,冷眼寒面瞪著白髮蒼蒼的老翁,心想,找不到人,可以死心回去了吧?

  呆愣了約莫半刻鐘,小老兒「哇」的一聲,扯開嗓子,哭得呼天搶地,肝腸寸斷。

  「我命好苦啊,貧無立錐之地,妻子死了,現在連女兒女婿也不要我了,活在這世上還有什麼意義,不如死了一了百了。老伴!你等等我。」身子前傾,居然就要往水裡跳。

  「好死不如賴活。」唐冀身手矯健,迅即伸出一腿,橫在她胸前,及時把她給「勾」回岸邊,「溺水而亡是很痛苦的,特別是嗆了滿肚子水,吐不出,又嚥不下,只能拉長脖子,瞪大眼睛,哎!那死相說有多難看就有多難看。何況,你在這裡沒親沒戚,死了以後誰來幫你收屍?難不成喂野狼去?」為了具體展現那種慘狀,他還實地吐舌哀嚎表演一遍給她看。

  丑!

  好在她只是做做樣子,否則被他這麼一勸,真會死不瞑目。

  「舉目無親,左右無鄰,不死我能怎樣?」十二少抽抽搭搭地又是一陣啜泣。

  唷唷唷!一大把歲數了,還哭得像個小姑娘,能看嗎?

  唐冀覺得「他」實在有點假,但基於我輩中人一貫的俠義心腸,他仍決定暫時相信這小老兒確是走投無路了。

  「要是你真的沒地方去,就先到寒舍『小住』一兩天吧。」重點聽清楚了?只能「小住」不許長賴。

  「這樣最好了,做人本就不該見死不救的嘛。你寒舍哪裡?離這兒遠不遠?要是太遠,麻煩幫我雇輛馬車。」十二少一下得意忘形,口出無狀。

  好個臉皮特厚的糟老頭。唐冀今兒心情不算太壞,姑且不和「他」計較。

  「十三里路,對一個投親不遇,孑然飄零的人,應該不會太遠。」再遠你也得給我走。沒弄清楚對方有何圖謀之前,他是不會濫撤同情心,免得當冤大頭。

  「十三里路?」十二少兩腳一軟,只差沒跪下來,「我……我不去了。」這回不是裝的,是真的走不動。三天前在迷魂谷瞎闖了十幾個時辰,兩條腿早已磨出水泡,若不是急於捉拿他,憑藉著還算不差的輕功,她根本沒力氣走到野鷹潭來。

  「不後悔?」唐冀仍咬定「他」十之八九在裝蒜,「我『府上』可是金碧輝煌,滿是醇酒佳餚,包你吃得開心,睡得安穩,不去白不去。」

  蠢漢,拿這個來引誘她,豈非白搭!十七年來,她哪一天不是過著榮華富貴的生活?

  「就算你那個『寒舍』再怎麼舒適豪華,老朽也只能心領了。」十二少痛得撐不住,一屁股跌往礁石上。

  唐冀見垂放在石塊旁的兩腳已滲出血漬,將灰色皂靴染出兩攤暗紅。

  敢情是他以小人之心,度這老人家的君子之腹了?他愧疚地趨前,輕輕抬起那瘦得不像樣的小腿。

  「你,幹什麼?」十二少大驚失色,忙把腳收回去。

  「打劫怕不怕?」唐冀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一窮二白,還老成這樣,該是我怕你才對吧?」

  「不是的,我是……」尚未多作忖度,唐冀已不由分說地脫掉她的靴子。

  「呵!」天底下所有老頭子的腳都長得像他這樣白皙柔細,而且小巧玲瓏?

  「我沒騙你,都起泡了,走了百多里路,誰挺得住?」十二少還沒警覺到事情快敗露了,猶臉不紅氣不喘地指著自己的裸足道,「現在你總該相信我真的是歷經長途跋涉而來的吧?」被一個男人這樣抓著腳猛瞧,有損名嬡淑女的聲譽,十二少倉皇地想縮回去,怎奈他卻緊握著不放。

  「哦。」唐冀對老年人沒啥研究,倒是對女人的小腳頗有心得,「你這腳小得很反常。」並且形狀也怪怪的。

  「因為我……從小沒錢買鞋,逼不得已一雙草靴穿了五六年,腳自然也就長不大嘍。」十二少暗地裡使勁把腳往回搶,但搶得滿頭的汗,仍逃不脫他的掌心。

  「什麼草鞋那樣耐穿,可以撐得了五六年?」騙鬼呀你?

  「那是一種特殊的蓑草編的,你要喜歡,改明兒我編一雙送你。」天知道,她這雙手做過最粗重的工作就是舉箸和端杯子了。

  「是你自己說的,到時候可別耍賴食言。」唐冀隨身帶有專治外傷的膏藥,拿出來便好心地幫她敷上。

  見他細心調抹,竟也不嫌髒或是臭,十二少心裡既是感動又狐疑。他是不是瞧出什麼蛛絲馬跡,才假意對她好?

  「我自己來就行了。」

  「坐好。」擦藥完畢,他還順便替她拿捏搓揉,那熟練的動作,活像大街上擺攤賣藝的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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