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了你們的狗眼,我乃是大內侍衛江愁眠,誰要敢再出言莽撞,休怪我下手狠毒。」
眾人一愣,因她這幾句話紛紛陷入短暫岑寂,相顧愕然又摸不著頭緒地張大嘴巴,硬是不知接口說什麼好。
「怕了吧?」
她不問還好,這一問卻引來哄堂大笑,有的比較誇張的甚至笑岔了氣,笑出了兩行滑稽的淚水。
「笑什麼笑,這有什麼好笑的?」她說的明明是實話,為何竟有種謊言被拆穿的窘迫感?
「的確不好笑,這是我生平聽過的最幼稚的笑話。」掌櫃的做了一個不屑的手勢,還彎起手指往她腦袋敲了兩下,「大內侍衛?怎不乾脆說你是天皇老子?吹牛也不打草稿。」
「可恥哦!」連店小二都瞧她不起。
「你們這些人簡直是……」十二少掄起雙拳,想給這些有眼無珠的鄉野村夫一頓教訓,怎奈一手被銬住,丁點招式也使不出來,「喂,你跟他們解釋清楚。」
「你是指哪個部分?」唐冀兀自大口喝酒,大塊吃肉,忙得不亦樂乎,「你撒瞞天大謊,害我差點被亂箭穿心?或者是你使小人招數,將我迷昏,然後乘機從我身上偷走大把銀票,結果還是邪不勝正,被我制得死死的這個部分?」
「哎呀,原來你這老不修這麼壞!」
「不是,不是像他說的那樣。」十二少真後悔沒一刀殺了這滿口謊話的王八烏龜蛋。
「得了你,我們唐大哥向來不打誑語。你這樣子,一看就知道不是個好東西,只沒料到壞得這麼徹底,真該死唷你。」
十二少非常無辜地遭受連聲唾棄,而唐冀卻視若無睹地只顧著大口大嚼,邊和他的狐群狗黨談談笑笑。
「就是嘛,那麼老了還作奸犯科,有沒有點羞恥心啊!」說著居然把原本擺放在十二少面前的酒菜,全數挪往唐冀那兒,連茶也不給喝。
「你們,你們……」如果現在有把刀,她絕對會毫不猶豫地把唐冀捅個七八十刀,以洩心頭之火,「不吃了,我要早點歇息,有沒有上等的雅房?」
「雅房當然有,但給不給你住,得看咱們大哥的意思。」掌櫃的撇著兩邊嘴角,愛理不理地只知阿諛奉承巴結以及亂拍唐冀的馬屁。
十二少一口氣衝到嘴底,忽而了悟:「我知道,你們這麼怕他,是不是有把柄落人他手中,或者長期受他的欺凌,敢怒不敢言?」
「他說的話你們聽得懂嗎?」掌櫃問。
「不懂。」大家彷彿有志一同,存心和她作對似的。
「怎麼不懂?像他這麼壞的人,鐵定壞得很。狗屁倒灶的事,一個盜匪難不成還會施恩給你們?」膽小之輩,十幾個人吶,會打不過唐冀單身一個?十二少鐵口直斷他絕沒有做好事的「慧根」。
「可憐呵,你除了老兮兮,品性不端,手腳不乾淨之外,居然連腦筋都不管用。恩公這兩個字很艱澀嗎?別說我這片店,就是我們大伙的命也全是唐大哥從鬼門關給救回來的。要不是他救苦救難,三年前黃河決堤時,我們就統統死光了,哪還能苟活到現在。」
「黃河決堤,聖上不也撥了賑款和米糧?」
「那些賑款被貪官污吏層層剝削,到我們這些難民手中,剩下的還不夠吃三餐白米粥。」莊稼漢語氣忿忿難平,可見所言不虛。
「怎麼可能?」十二少詫異地瞟向唐冀,腦中思緒蕪雜,難以作具體的描繪。
在她的認知裡,好人與壞人只有一種分別,即是有無犯法。奉公守法的人,應該一切循規蹈矩,不出任何亂子;犯了法的人,就是天生的壞胚子,是無庸置疑地必須接受王法的制裁。但這種非白即黑的認證標準卻難以用在唐冀身上。
他一方面可惡至極地打家劫舍,擾亂百姓安寧,公然和朝廷作對;另一方面則慷慨解囊,福澤遠被,倍受人們敬愛。
面對一個這樣不按牌理出牌,廣受爭議的人物,她該如何是好?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她是很想殺他,但若是錯殺了好人,她會一輩子良心不安的。
「因為我高興。」大聲打了個飽嗝,唐冀心滿意足地摸摸肚皮,笑道,「小二哥,有沒熱水,讓我泡個澡?」被這糟老頭煩了一整天,他需要全身放鬆,睡個好覺。
「泡澡?」十二少失聲尖叫,「不可以!」
第七章
掌櫃給了一間特級豪華雅房,裡頭美輪美奐得沒天理,還說是唐冀專用的。她雖然「因禍得福」,還是必須另付高額的住宿費,才有「榮幸」陪他躺上一晚。
狗眼看人低的傢伙。
十二少憋足了氣,心想回到房間再和唐冀一併算總賬,怎知店小二速度奇快,俄頃的工夫,已差人端來一隻大木桶,並灌注了熱氣騰騰的水,瞬間令整個雅房煙霧瀰漫、氤氳朦朧。
初春的夜裡,除了嚴寒尚有一股惱人的蕭瑟。這桶熱水讓十二少疲憊的身心,一下子變得舒暢而寫意,霎時忘了即將到來的危機。
「來吧。」唐冀扯動手銬,邊脫去上衣和鞋襪,「雖然和你這個髒老頭共浴,不僅沒情調而且無趣得緊,但我大人大量,就暫時不嫌棄你好了。不過咱們先說好,待會兒看到我強健英勇的體魄、卓爾非凡的身量,你只能偷偷羨慕,不准看得發呆,妨礙我洗澡,知道嗎?」
「你說什麼?」十二少怒火陡升,仰頭卻只見到他的下巴,才覺悟和他比起來,她的確矮小單薄得不像個「男人」,長這德行,難怪人家不相信她是官,反指她為盜。
西門鉞也真是眼拙,竟沒瞧出她的身材和她爹差了一大截。算了,她自己也沒多聰明,不必五十步笑百步。
「少裝蒜了,這麼棒的身材,你敢說沒有超高程度的欽羨之情?」唐冀拍拍壯闊厚實的胸膛,拉著十二少的手道,「看你崇拜成這樣,就讓你摸一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