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前。記得嗎?我還帶你到後山採花、烤肉,玩了一整天。」
是嗎?十二少凜然驚心。這些日子過得太繾綣而甜蜜,美好得令她感受不到歲月之流逝。
怎麼辦?皇太后會另行派誰出宮捉拿唐冀呢?萬一是她爹……老天,她的頭好疼!
「放寬心,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就算天塌下來,也有我為你頂著,別怕。來,親一個,」
「你這人……難道世上就沒有讓你害怕的事情?」
「有。」他深邃的黑瞳變得癡迷,氣息喘促了起來。
「誰?」她的聲音消失在他強索逼近的薄唇裡,只剩下囈語般的呢喃。
「何必明知故問?」他不信她的反應有這麼遲鈍。他怕她,怕她堅持離去,更怕她一意求死,沒有她的日子想必天地都要變了樣,怎不令他憂心仲忡?
* * *
知府衙門的後院,西門鉞手捧一本經書,正看得起勁。大門外,急促的馬蹄飛馳而至。
他警戒地擱下書本,踱到門邊,猶豫著要不要出去看看是來了什麼緊急的公文時,房外已響起倉促的敲門聲。
「怎麼回事?」他見是部下熊一飛,手裡執著一封加了緘印的書信,神色慌張異常。
「京城來的飛鴿傳書。」
「我看。」西門鉞攤開信箋一看,面上的血色瞬間消退,只餘一片慘白,「太后微服出巡,再兩天就到聶門縣了。」
「是為了找回那卷遭竊的《八十七神仙圖》?」
「十之八九。」西門鉞心神紛亂地繞著房裡踱方步,「信是王公公發出的,他責令我們一方面必須盡早將失物尋回,一方面得暗中保護太后的安全,如有丁點閃失,就不必再回東廠了。」
「那江大人和江姑娘怎麼辦?」
「顧不了他們了。現在逮捕唐冀要緊,等找回太后的寶物再想辦法打探他們的下落。」西門鉞就怕因他一時大意失手,不但害了自己,還會連累到他父親。
「說不定江大人和江姑娘已經落人唐冀手中,若是他拿兩人的性命做要脅,怎麼辦?」
「你問我,我問誰?要是我爹在就好了。」西門鉞長年固守宮中,一切大小事物均是聽命行事,現在忽然要當家做主,獨當一面,難免顯得手足無措。
「那麼由誰去保護太后,誰去尋找寶物呢?」
「這個嘛……我們一共有二十二人,就分成一半好了。」西門鉞明知自己不是唐冀的對手,但他還是責無旁貸地得扛起這個重擔,「今晚三更,我先帶十名弟兄去圍剿唐冀位於西郊的場子,你則率領另十名弟兄到城外等候太后駕臨。」
「是。」熊一飛跨出房門,忽又踅返,「依屬下之見……我們是不是捎一封傳書,請王公公再加派一些人馬前來支援?」連著幾次慘遭唐冀擊潰,眾人已信心盡失了。
「不妥。」這樣豈不是太沒面子了?可西門鉞接著卻道,「好吧,也只好如此了。」
* * *
仲春的月圓之日,遠處水面上有精緻的畫舫緩緩漫遊,隱隱飄來美妙的絲竹管絃樂音,似在慶祝什麼。
快樂的時光總是過得特別匆促,潮起潮落,日夕晨昏,直如紅顏傷遲暮、英雄悲白髮那般,教人惶惶不可終日。
十二少極渴望能醉生夢死,長久耽溺在愛與被愛的激越情潮中,忘卻所有世俗的羈絆和煩憂。但偏偏她的理智日復一日地清醒,每當午夜夢迴,身心俱得到最大的喜悅和滿足時,良知便如一條小蛇,蜿蜒地爬上她的心扉,毫不留情地啃嚙、鞭笞她。
側身,就著枯燃於暗夜中的燭光,她怔愣地睇視身旁的他,這張睡得香甜、恍如初生嬰兒般爛漫柔美的臉,會是她此生的魔障?
不,他是她的天神,主宰著她的喜怒哀樂,用纏綿的情意日日沖激她甜蜜的心弦。至此,她才真真正正地愛上這個人世。
十二少情不自禁地俯身,吻上他光滑寬闊的額。驀地,低垂的眼睜了開來,就靦腆一笑。
「你醒了?」
「還沒。」一把將她拉進被子裡,「再陪我睡一會兒。」他好像若有所思。
「現在才三更初,你有得是時間可以睡。」十二少埋人他的臂裡,感到整個心靈霎時被填得滿滿的。
唐冀像呵護小孩一樣地輕撫著她的眼、她的頰、她的唇……「今晨我必須回聶門一趟。西門鉞率人砸了幾處的堂口,還將一些不相干的人扣上莫須有的罪名。」
「他是故意要引你出面,不要上他的當。」
唐冀淡漠地揚起濃眉:「明知山有虎,我仍得向虎山行。他們都是我生死與共的弟兄,又因我而入獄,我有義務去救他們脫困。」
在江湖上闖蕩,「義」之一字,比什麼都重要,他要是貪生怕死,又豈能廣受眾人的敬仰?
十二少深明他義薄雲天的性情,知道再怎麼勸他也是沒用的,乃道:「那你要去多久,什麼時候回來?」
「還沒分離就已經開始思念我了。」他促狹地咬住她的耳珠子,細細啃嚙。
「別嘲笑我,這是你一手造成的,如果閻王爺不肯收我,我就賴定你了。」
「歡迎之至。」摟著她光裸柔滑的身子,心中的渴慕之情便一下氣急敗壞了起來。
每次共赴雲雨,總像全新的體驗,狂猛的慾望強烈地刺激著他的每一種知覺,支使他奮勇前進,過關斬將。
心跳得很快,篤篤篤地撞擊她的胸口。她愛煞了這種驚心動魄、飄飄欲仙的感覺,非常墮落,無限淒美。
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體力耗竭,沉沉入夢。待天明乍醒時,他已不在房內。
走了?
由來美夢最易醒,雲來霧罩兩傷情。十二少悵然若失地披衣坐起,週遭寂無人聲,昨夜的風情月意,銷魂地仍留有餘溫。
閃著惺忪妖艷且春色流連的倦眸,四下一看,茫然地搖首,在烈陽的窺視下,慚愧得無處遁逃。
遮掩什麼也似的慌忙穿戴整齊,她坐落銅鏡前,將垂肩的長髮挽起,在腦後綰成一個慵懶的寶髻,桃紅的兩腮和點絳的朱唇把胭脂水粉全省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