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又是你說話太沒節制。」這人沒口德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損人不分季節、也沒有對象之分,「有損無類」,得罪人的本事很高竿,如果連她爸爸都中招,她一點也不意外。
「有嗎?」不怎麼在意地反省了下。他覺得自己很收斂了,不然依照往常,他還會更「直話直說」。
「梁,他是你孩子的外公,我很重要、很重要的親人,如果他討厭你,我會很難過的……」
死穴。
他最聽不得後面那句。
「……我盡量。」
關梓容會意淺笑。這男人不說好聽話,卻真的很在意她的感受。
「他這樣踢,你不會痛嗎?」輕撫她七個月大的肚子,掌心傳來的震動,令他不住地皺眉。
這小子是沒有一刻能安靜下來嗎?
前兩、三個月沒有明顯的變化,到第四個月就像吹氣球一樣脹大,原本全無孕吐情形,卻在懷孕第五個月時嘗到苦果,吃什麼都吐得一塌糊塗。
到了第七個月,情況稍微好轉了,每個人看到她的第一句話都是:「有沒有想吃什麼?」完全把她當豬來養。
「別這樣,梁。寶寶是在跟爸爸打招呼。」纖指柔柔撫平他深蹙的眉心。「不會不舒服,真的。」
是嗎?他眉心稍霽,質疑地摸了摸,臉龐貼上圓圓的肚腹傾聽孩子的生命律動。臭小鬼活力十足,這樣也好,他和孩子健康點,嘮叨老太婆的笑容會比較多。
梓容的三哥與初戀情人復合後,也搬回老家定居,讓他覺得陪她回雲林的決定是對的,這是她自小生長的地方,有那麼多親人照顧她、圍繞在她身邊,熟悉的人事物,清幽的環境,對孕婦比較好,她每一天看起來都好快樂。
她覺得開心,那就好。
初春午後的微風輕輕吹來,他枕在她腿上,睡著了。
關梓容眸光放柔,指尖撫過他安睡的臉容,滿眼的憐惜。
他呀,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好,也不曉得那種一心一意為她、珍惜一個人的對待,在她來講,就是最平凡、最珍貴的幸福了。
他以為,愛情還能是什麼呢?不就是這樣平凡相依,柴米油鹽話家常,牽著對方的手走過每一個晨昏嗎?
他說他不懂愛、無法愛,怕自己傷害她,可是在她心目中,沒有一個人比他更愛她,他給了她那麼多的快樂、那麼飽滿的幸福,雖然,他或許一輩子都不會有這樣的自覺。
不知道她愛他,也不知道自己愛她,更不知道,這就是愛情。
但是,那又何妨?愛情確實存在,這樣就行了。
好睏,她也瞇一下好了。
端了補湯出來,正打算吆喝女兒來喝的關母,瞧見中庭的景象,頓時噤聲。
一張搖椅上坐了兩個人,是稍嫌太擠了些,但他們都睡得好熟,在有限的空間裡相互依偎,五指牢牢交握。
好溫馨的一幕畫面,教人看了滿滿的暖意。
帶著微笑,悄悄回到屋內,沒去驚擾那對相依的愛侶。
*** *** ***
那年五月,關梓容陣痛了一天一夜,在醫院生下一個健康的小男嬰。
關梓言帶著女兒來醫院探望時,護士剛好抱小孩來喂完母奶,在父親臂彎裡睡得好香。
「小姑丈、小姑丈,我要抱表弟。」悅悅扯了扯梁問忻衣袖。
梁問忻謹慎將兒子放到她等待的雙臂間,叮嚀她要抱牢。
「我會我會!」媽媽也給她生了一個弟弟,她很會抱小孩喔!
小姊姊架勢十足,抱得有模有樣,他這才放心回到關梓容身邊,伸臂摟過她。
「把拔,表弟好可愛唷!和我一樣也是金牛座的耶!」今年準備要上小學的悅悅,很開心地向父親報告她的新發現。
「對呀,悅悅是姊姊,要保護弟弟喔!」關梓言笑笑地輕撫女兒的發,與她一同審視初生兒。
蠻牛一隻,有什麼好高興的?老天保佑別是一副牛脾氣。
「小孩名字取了嗎?」
「蔚蔚,關子蔚。名字是爸取的,梁說要讓小孩姓關。」關梓容回答。
當大哥的挑眉瞥了孩子的爸一眼,沒說什麼。
「蔚蔚五官比較像爸爸。」俊秀臉容,有梁問忻的影子,關梓言道出觀察結果。
「眼睛像容容。」梁問忻想也沒想便道。又深又亮,還有嘴型、笑起來的樣子,很像她。
關梓容笑靦他。「你看得好仔細。」
「這孩子很愛笑,脾氣應該不錯。」從出生到現在幾乎不怎麼哭,剛剛也聽護士說,沒看過這麼好帶的新生兒,應該是懷孕期間母親得到極好的照拂,身心愉悅,生出來的小孩自然乖巧,胎教是很重要的。
梁問忻其實沒有父親想的那麼對容容滿不在乎。他倒覺得,這男人疼容容疼得不可思議。
出院後,關母忙著幫她坐月子,他接下照顧小孩的責任。
這孩子在關家很受寵,白天大家搶著抱,晚上也不怎麼哭鬧,雖然是新手爸爸,倒也不至於手忙腳亂。
一天夜裡,關梓容醒來,他沒在身側,本能往嬰兒床的方向望去,一旁擺著空掉的奶瓶,兒子在他懷中安睡,他安靜而專注地凝視與他肖似的小小容顏,而後很輕、很溫柔地在兒子嫩頰上淺吻一記。
直到這一刻,她才鬆下一口氣。
懷孕以來,他一直很平靜,從沒表現出一丁點對這孩子意外到來的心情,無論是無措、排斥或者是喜悅,就只是很平靜地接受了這個事實,然後全心全意照料懷孕的她。
她知道,他是顧慮到她的心情,不願她傷心才會留下孩子,有了孩子,再也不能拿「單純性伴侶」來當借口,假裝只有慾望的需求。她曾經擔心他是不是能夠接受,直到現在,看見他親吻兒子,她確定,他珍惜兒子的心情,就像對她一樣。
*** *** ***
睡夢中醒來,發現兒子不在臂彎,梁問忻坐起身,窗外天色暗了下來,空蕩蕩的房裡只有他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