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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曦沒想到,還會接到宋允兒打來的電話。
「他最近好像有心事。」一開頭,宋允兒這麼對若曦說。
若曦沉默,沒有回應,因為瞭解她的心機。
「我覺得如果他有心事不告訴我,除了孩子的事情外,不會有別的事讓他煩心。」宋允兒接下道。
言下之意,除了孩子,再也沒有其他「人」是他所關心的。當然,除了瞭解利人雋的宋允兒,她自己除外。
「孩子我一個人可以照顧得很好,他很清楚,不必擔心。」若曦還是淡淡地這麼回答她。若曦當然知道,宋允兒打電話來不會是為了關心自己。
「什麼意思?」宋允兒敏感地察覺到話裡有玄機。「阿雋不是答應過我,要幫你一起照顧孩子嗎?」她故意這麼問。
即便這話如此虛偽,若曦也只是一笑置之。「我打算離開台灣。」她選擇直接告訴宋允兒真相,因為她的心性,本就不喜歡與人鬥心機,何況是女人,太複雜也太難堪。
「你要離開台灣?」宋允兒的聲調急切起來,但很快地,她回復鎮定壓抑了激動的心情。「真的嗎?可是你如果離開台灣,孩子怎麼辦?阿雋看不到孩子,對他並不公平。」
「是他的孩子,以後總有機會相處。」她淡淡地說:「因為很多原因,現在我沒辦法留在這裡,所以我決定離開。」沒有多做解釋,她說得輕描淡寫,反正,她知道宋允兒不會真的想聽原因,她要的,只是「離開」與否,肯定的答案。
「妨打算去哪裡?」
「日本。」
宋允兒不再問了,因為若曦堅定的口吻,她已經直接得到所有想要的答案。「那麼,我應該祝福你了?祝福你到日本後一切順利,有一天找到自己的幸福。」她笑了笑,然後這麼說。
「幸福是什麼?就算瞭解自己想要的幸福,一旦遇到了幸福,就懂得珍惜幸福嗎?」若曦說,她像在反問,又像在喃喃自語。
宋允兒的笑容消失。「你想說什麼?」
停了一會兒,若曦才說:「謝謝你的祝福。我也祝福你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更重要的是,懂得珍惜自己擁有的幸福。」
宋允兒表情木然。
若曦已經掛了電話。
她所說的話,是真正的祝福。
她一直不曾昧著良心,違背心中信奉的真理……
人活在這個世界,在不同的情境下,因為不同的原因與情勢,而選擇以不同的方式對待朋友或者敵人,有的時候是別有用心的慈善,有的時候又是毫無目的的狡獪……
然而,即使明知道對方以狡獪的心機與自己酬答,若曦所說所做的,為的只有一個至善的目的——祝福。雖然她的回答,在宋允兒的耳裡聽起來,也許反而是一種諷刺,但是起心動念的出發點不同,造就的結果,就會因人而異。
她不能勉強,因為這也許便是人之所以為人,每個人一生所必須修為的課題。
若曦只是誠實說出她的規勸與祝福,她不一定是對的,但她確實是真誠的——真誠的至善。懷著真誠與柔軟的心情,那麼無論結果是否為善,基言與其行能否達到真善的目的,都是真正的至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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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若曦說好時間,週五利人雋果然準時到達公寓,準備接若曦到醫院。
看到利人雋,若曦很驚訝。
「我以為你已經明白我的意思。」她對他說。
他看著她。「我也以為你明白我的意思,只要你還在台灣一天,孩子的事情就必須優先考慮。」
「就算我真的必須留在台灣生產,現在的醫院也很好,沒有換醫院的必要。」
「現在的醫院也許不錯,但是更換一定比現在情況更好。不管怎麼樣,我的安排絕對有道理,你不應該拒絕。」
他的話聽起來沒有不恰當之處。
「我知道你的意思。」若曦突然淡淡地這麼說。
他看著她,沒有表情。
「我很感謝,你為我以及孩子所做的一切。」她對他說,態度很誠懇,而且真切。「但是你真的不必做這些事,因為我不想成為任何人的負擔。」
「我並不認為這是負擔——」
「如果對一個朋友,你會做到這麼多嗎?」她打斷他的話,問他。
他沒有回答。
「答案是,不會。」她笑了笑。 「你已經下意識地,把我當成你的責任了。」
他沉默以對。
「我沒有提到孩子,我指的,就是你已經將我當成你的責任,這個責任也許由孩子開始,但是現在,就算沒有孩子,我也已經成為壓在你心頭的責任。」她對他說。
他仍然沒有開口,沒有反駁也沒有解釋。
他的沉默,是一種間接的承認。
「請你不要這麼做。」收起笑容,她嚴肅地這麼對他說:「我不是你的責任,更不想成為任何人的責任,因為我有能力可以負擔自己的生活,可以照顧自己,可以過得很好。」
「就算照顧你確實是責任,這本來也就是我應該承擔的責任。」他這麼回答。
若曦看了他一會兒,然後笑著搖頭,微笑卻很苦澀。「你不相信我嗎?你不相信我能獨立,有能力照顧孩子跟自己嗎?因為懷孕的關係,你對我的照顧,已經超過朋友之間應該有的關心太多了。但是我並不需要,這些太多的關切,我沒有那麼脆弱,相反的,我很堅強,我渴求的只有獨立而已。」
利人雋抿著唇,以深邃卻讓人無法看透的眼神直視著她。
「如果你知道負擔是什麼滋味,那麼我請求你,不要讓我感覺到有『負擔』。」她說。
他震了一下,好像這句話道中了他的心事。
他的反應在她的意料之中,她又笑了,卻撇過臉,不讓他看見她眼中的受傷。
「也許,減少見面,是比較好、也比較直接的方式。」她說,輕輕淡淡的語調,聽起來甚至是輕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