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知道她的眼睛將不夠用,孫書雲走得很慢,不時聽到來自身後小聲的驚呼抽氣,他很得意,不是沒有人稱讚過他的巧思,但她的讚歎更悅耳。
驚歎!驚歎!這是聖郁婕唯一的反應,她喜歡院牆上蔥翠的蔓籐,適合她家外牆;古羅馬噴水池養著的太陽花,適合她家的小碎花花瓶;白色遮陽傘下,美觀舒適兼備的白色單人沙發,可以跟她家的電視當好朋友,連沙發上玫瑰色的抱枕都讓她心癢癢,還有腳下古樸的紅磚道……
「這有點麻煩,家沒這麼大。」她在嘴小聲咕噥。
「什麼麻煩?」不知道她在打自家主意,只聽到她低聲細語的前半段,孫書雲沒回頭,揚聲問。
「就……哈啾!對啦,哈啾很麻煩。」突然出聲嚇了她一跳,還好她機靈,她怎麼敢說自己很想偷渡他的傢俱
抬頭將目光定在身前男人上──他的背影看起來挺拔有力,深藍色亞麻背心穿在他身上有獨特的性感,裸露的三頭肌在陽光下毫不吝嗇的閃耀著力量和汗水的光,磨得發白的牛仔褲將他的長腿包裹得天衣無縫,他全身上下透著一股張力。
她突然聯想到他那些稜角分明而另類的作品,暗自吞口水,覺得他應該去當模特兒而非藝術家,唉,如果這個也能帶回家,當大衛雕像擺著也不錯……
腦袋正在發癡,眼睛正在抽筋,鼻子有什麼在隱隱作祟──
「哈啾……嗚!」有些吃不消的使勁揉揉鼻頭,她小聲道歉。「抱歉,其實我是昨天淋雨──」
昨天!對了──
「對了!你是昨天咖啡館的那個人?」聖郁婕想起來了,難怪似曾相識,他是昨天在咖啡館盯著她又被她瞪回去的男人,但「盯」這個字眼是她自己認定的,也許人家只是剛好對上,結果被她狠瞪才看著她的,還有……「抱、抱歉!我平常不會做那麼奇怪的舉動,我昨天心情不好,真的。」
呵……她表情尷尬眼神緊張,一張臉連同鼻頭都是紅的,孫書雲笑了。「你心情不好都靠做鬼臉舒壓啊?這麼特別的嗜好我就不跟你計較了。我拿東西,你先坐會兒。」他伸手示意她坐下,含笑轉身。
嗜好?她哪有那麼奇怪!算了,多說多錯。
聽話的窩進肖想很久的白色沙發,聖郁婕覺得很溫暖、很舒服,思緒飄很遠。
唉,最近她的運氣真的不是很好啊!生活沒有起色,又無法拒絕邵立年,爛番茄還總是背地整她,連小小感冒都來欺負她,唉──
孫書雲從廚房走出來就看到這樣一副畫面,被陽光照得暖洋洋的客廳,心愛的白色沙發上窩著一個纖細的人兒。
她單薄的身體很輕易的就能縮進沙發,纖細的小腿斜斜的搭在沙發邊緣,一隻高跟鞋掉在一邊,未著絲襪的小腳丫暴露在空氣中,她在打盹,要睡著了,嗯,或許已經睡著了。
他失笑,小聲走過去,蹲在她身旁仔細端詳她的容貌,看她鼻息有些急促,猜她又想打噴嚏了,於是起身坐在一旁,果然──
「哈啾!」聖郁婕驚醒,鼻子水水的,眼眶也是,她想自己感冒一定加重了,竟然在這種時候睡著,使勁搖搖頭坐起身,才發現主人已經坐在身旁,頓時臉紅。「對、對不起!我剛才──」
「睡著了。」他好笑的替她接話,似乎她今天來找他總是在說對不起。
「嗯。」其實她是想說沉思,但人家都這麼說了,她哪好意思硬拗,只好坐直身體談正事,才發現腳底涼涼的,低頭一看,有一隻鞋掉了,連忙將跌倒的高跟鞋勾回,正好聽到他發出一聲悶笑。
她抬起頭,想跟他解釋一下高跟鞋和地心引力的關係,卻發現他正在刮一塊木炭的灰屑,她皺眉,不知道他想搞什麼鬼,但沒關係,她看多了怪怪藝術家,只要不關她的……他竟然將那杯黑漆漆的東西衝了水,放在她面前
「這是什麼?」聖郁婕盡量「和善」的看他,這杯黑糊糊的炭屑真是要給她喝的?她開始後悔「舞女」唱太大聲、嗆聲太有力、鼻水飛太遠,所幸覬覦傢俱的事他不知道,不然500c.c.變700c.c.她會哭。
她懷疑警惕的心思全寫在那雙眼睛,孫書雲失笑,將茶杯塞進她手中。「別擔心,這個對你的感冒有好處。」
皺緊眉頭,盯著他滿是笑的眼,她僵持著,遲遲不敢下肚。這不是有沒有好處的問題好嗎?喝尿有益她也不敢喝啊,但如果她不喝是否表示公事沒得談?那委婉點好了。「我可能不是感冒,是、是……過敏。」
「哈哈!難不成你怕我會毒死你?」她掙扎的表情可愛極了,他從沒見過這麼單純又直率的女孩。他忍笑拿起剛才那小塊木炭解釋,「這不是毒藥,它叫陰沉木,又叫化石木,是數千年乃至數萬年前的古樹,由於自然原因沉入江河,日積月累經河水沙石的浸泡壓磨,木質發生變化,處於像化石轉變的階段。」
她越聽眉頭皺得越緊,握著水杯的手指微微發顫,瞅著他道:「所以,你要讓我喝化石磨成的水?可我媽說過期的東西不能吃耶。」
說她智障也好,她想喝的是黑咖啡不是黑化石。
「噗哧!」他真是服了她了,伸手拿過她手中的杯子,逕自喝下一口,再放回她面前。「在中醫,陰沉木也是一味藥,將陰沉木燒成灰燼泡酒或和水服用可以治感冒,另外……據我所知,它沒有保存期限。」
聖郁婕恍然大悟,但問題不是這個,她是沒勇氣讓這杯水入口,可他都親自示範了,她怎能拒絕?「原來是這樣,那我喝嘍。」有沒有好心人要阻止她啊?她就要壯士一去兮不復返了……
孫書雲笑著看她臉上悲壯的表情,根本不像吃藥,更像是喝毒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