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說一聲,我沒有第二句話。」他毫不猶豫地回答。
聽到他親口答應,印念道武鬆了一口氣,臉上嚴肅的表情也和緩了許多。
「我知道這是個很過分的要求,但是請你諒解我。我不能做印念家的罪人,我必須讓印念家的血脈傳承下去……」
「我瞭解。」英臣點頭,臉上還是平靜得像是什麼事都不曾發生。
他的人生已經經歷了太多波折,尋常的事很難再掀起他心中任何的波瀾。
十一歲失去雙親後,他嘗盡了一個十一歲小孩所不可能經歷的苦楚,當時的他感覺自己被父母拋下,被親友放棄,彷彿這世界上根本沒有他可容身之處般。
一直以來,他不管做什麼事,哪怕是掃個地,擦張桌子,他都要做得比別人好,因為他不想聽見別人說出「他是沒爸沒媽的孩子,難怪什麼都做不好」這樣的話。
他自知沒有偷懶懈怠的資格及權利,也因此,他對自己的要求向來十分嚴格,不管是在公領域還是私領域。
這麼多年來,他為了不辜負印念道武的栽培,也為了自己能出人頭地,他在學問及醫術方面不斷地鑽研,從沒有一刻放鬆過。
他從沒想過要走進婚姻,因為他不確定能有時間去經營一個婚姻及家庭。
但三十三歲的他,也不是全無感情生活,過去及現在,他都有著固定的來往對象。雖沒有論及婚嫁的打算,卻有著親密的關係。
「英臣,你現在有往來的女性嗎?」印念道武問。
「有。」他十分坦白,回答得也乾脆。
「那麼……」
「請您放心,我跟對方沒有婚嫁的打算及協議,是隨時可以結束的關係。」
「是嗎?」印念道武若有所思。
「孫小姐呢?」他問:「她已經答應了嗎?」
印念道武點點頭,「她已經口頭上答應了,不過她母親要你先到大阪一趟。」
他微怔,「大阪?」
「嗯,」印念道武說道:「這是她母親唯一的條件,她想在決定婚事之前先見你一面。」
他沉默了一下,沒有太多的疑慮。「好的,我會到大阪一趟。」
「英臣,」印念道武深深地注視著他,「謝謝你。」
他一笑,「我的人生是老爺子您給的,隨您怎麼安排,我都不會有異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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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午後 大阪
吃過了藥,蘇菲亞躺在床上睡著了。沙羅坐在床邊端看著母親的臉,心裡既不捨又難過。
母親嫁了父親之後,雖然精神生活富足快樂,但物質上卻一直是處於拮据匱乏的狀況。
父親靠畫畫為生,收入並不固定,於是生長於南法的母親,便靠著她的廚藝,弄了個小攤子貼補家用。
這麼多年來,即使是在父親死後,母親也從未抱怨過,或後悔她當年的決定。
她是個辛苦又偉大的母親,獨自帶著一個小孩在她陌生的國度討生活,她一直很努力地融入日本的社會,做一個日本人。
她知道……她知道母親其實是希望,終有一天,從不承認她的爺爺可以承認她是印念家的媳婦,絕不輸給任何一個日本媳婦的法籍媳婦。
歲月匆匆,如今她已經長大成人,可母親的身體卻一日不如一日……她怕,她真的好怕母親會離她而去。
忍不住一陣鼻酸,她悄悄地流下眼淚——
怕吵醒了正在休息的母親,她輕搗著口鼻,悄聲起身,準備先離開病房一會兒,並讓激動的情緒平復下來。
剛打開門,她就嚇了一跳。因為當她打開門,竟看見門外站著一名高大的男人,而且他似乎正準備敲門……
男人穿著正式的西裝,襯托出他有如衣架子般的好身材。他面貌俊挺,氣宇軒昂,渾身上下散發著一種冷峻的菁英氣息。
濃黑的長眉、炯亮的黑眸、高挺的鼻、好看的唇型……他是個讓人很難挑剔的男人。
她陡地一震,因為她發現自己竟怔怔地盯著他看——
老天……她暗叫一聲,倏地漲紅了臉。
而就在同時,英臣正以深沉的眼眸凝視著眼前這個美麗的混血女子。
在他還未見到她之前,就已經知道她是個日法混血女子,但他沒想到她竟是如此的美麗。
她有著一種堅毅卻又脆弱的矛盾氣質,明明突兀,在她身上卻又意外的融合。
深褐色微卷的長髮、像洋娃娃般白皙的皮膚,及大眼睛、小巧俏皮的鼻、嫣紅的唇,還有……婀娜曼妙的姿態。
他必須說,要愛上她,或是只是單純跟她「睡覺」實在太容易了。
而她,就是恩人印念道武的孫女,是他即將迎娶過門的女子。
他的視線掠過她的肩膀,看見了躺在病床上的蘇菲亞,而她似乎正在休息。
「我來的不是時候嗎?」他淡淡地說。
「咦?」沙羅愣了一下,「你是……」
他是來找她們的嗎?是不是爺爺又派人來傳達什麼?
「我是來見蘇菲亞女士的。」他說。
她微皺眉頭,「請問你是哪一位?」
「清川英臣。」他說,「老爺子說令堂想先見我一面,所以我特地前來拜訪。」
聽完他的話,她驚訝地瞪大了眼睛。「這麼說,你是……」
老夭,她簡直不敢相信眼前這個教她心跳加速的男人,就是爺爺要她嫁的那個醫界菁英,也就是可以為她母親動刀的心臟外科權威!
「你是沙羅孫小姐?」他注視著她,臉上沒有太多的情緒。
她又慌又羞地點了頭,怯怯地不敢直視他。
他看起來有點冷淡,微抿箸的唇角還略略下沉,似乎一點都不因為看見她而有任何的喜色。
他不是心甘情願的嗎?跟她一樣,他也是被逼的嗎?!
她硬著頭皮答應結婚是為了母親,那麼他是為了什麼呢?爺爺給了他什麼好處,讓他願意為延續印念家的血脈盡一分力?
不知為何,一想到他也是迫於無奈,她突然有點難過失落。
「孫小姐……」他輕喚了有點恍神的她,「既然蘇菲亞女士正在休息,那麼我稍後再來。」說著,他彎腰一欠,準備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