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爵爺,穩住!」無咎咬破指頭,硬是把血往他嘴裡喂。
「走開!」他神力撥開無咎,無咎毫無防備地飛撞上小橋流水,撞斷了水流如注的佛之手臂。
宇文歡神情妖邪,雙手輕緩地將早無生息的人兒摟進懷裡,輕輕的,像是怕將她給揉碎了似的。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他口中喃喃念著,大手輕撫她滑緞般的髮絲,輕拍著恍若一拍即碎的細背。「人呢?人呢!我不是傳令下去,絕不讓幸兒一人獨處的?!人呢?人呢!」
絮念轉為悶吼,化為一陣氣勁震動大地。
他心神俱裂,暴眸猩紅,渾身打著狂顫,是狂怒是狂悲。
她渾身涼透,一絲溫度不留,像已走了許久……一個人啊,她就一個人待在這裡,笑吟吟地對著窗外,知道他一回府必定經過她窗前,所以為了不讓他擔憂,才特地為他凝笑以待?
她那時,在想什麼?
手指顫慄不休,輕撫過她勾得彎彎的唇角,那汩汩滑落的血是黑紅帶腥……黑紅帶腥!「毒!」他暴咆了一聲。
無咎渾身濕透,身上沾滿飛雪,狼狽地走到他身旁。「……確實是毒。」誰?是誰膽敢對幸兒下手?
「不是壽終正寢,不是因病而亡,而是毒……」黑眸激起異彩,有些癲狂癡纏。「也許還有救,還有救!」
他猛然朝腕口一咬,壓根不管咬下了腕上一塊肉,將噴泉似的血硬灌入幸兒口中。
「你在做什麼?」無咎驚呼。
「我在救她!我從小百毒不侵,我的血肯定也有祛毒鎮邪的功能。」他唇角抹著奇艷的笑,目光渙散,帶著企盼,似瘋如狂。
瞪著他發狂似的舉動,無咎的心像是被刀剮過……是命啊、是命啊!即使只擁有他一滴淚,他癡戀得比他還狂!
「你別這樣,我允諾你,來生必定給你們一個完美的情緣。」回過神,他試著要將他拉開。
宇文歡惱火將他甩開。「我要來生做什麼?!來生?就算真有來生,我不再是我,幸兒不再是幸兒,我要來生做什麼?!」什麼情啊愛的還會繾綣到來生嗎?
無咎定定地看著他,殘忍道:「幸兒已經死了。」
「胡說!胡說!既只是毒,肯定還有救,還有救……」說到最後,他殘存的一絲理智也不信了。
貼在他的胸口,幸兒依舊涼透,早無生息……
他的幸兒還這麼小,為什麼——「為什麼老天要這樣對待幸兒?!她何錯之有,何罪之有?她究竟幹下了什麼人神共憤的歹事,要老天如此責罰她一生?她善事做盡,老天為何還要逼得她無路可退?為什麼?!」
「哥哥、哥哥,你人真好,救了我又替我取暖,我決定這輩子跟定你了,我要做牛做馬報答你啊,哥哥∼∼」
驀地,他神色複雜地瞪著早已無法言語,卻依舊帶笑的幸兒。
「歡哥哥,有句話說禍害遺千年,是、是是真的嗎?」
他突地笑了,苦澀又淒離。「傻丫頭。」
「歡哥哥,我允諾你的,我要伺候你一輩子,可無咎哥哥說你會長命百歲,所以我也要跟著一起長命,才能一直伺候著你啊。我才不會像那江湖術士說的因你而死……我要長命百歲,陪歡哥哥一起到老,哪怕在黃泉路上,我也牽著你走。」
「說謊……說謊!那術士說對了,你確實是因我而死!」他淒絕怨絕,抱著她小小的身軀,痛得五臟六腑皆移了位。
有人對她下毒,他想也不用想就知道兇手是誰!
可知道又如何?幸兒都死了,將那人碎屍萬斷、挫骨揚灰,也換不回嬌嫩喚著他歡哥哥的幸兒!
「歡哥哥,打從第一眼看見你,我就覺得你是神!」
「我不是、我不是……」他思緒混亂地搖著頭。
「歡哥哥,我不怕!我怎會怕?我感激都來不及了,只要歡哥哥能夠安好無恙,我管你是人是妖是魔!你,是我的歡哥哥,一輩子的歡哥哥!」
「我怕、我怕……怕的人是我。」
「就算歡哥哥救我只是一時興起,我也要用一輩子的時間來報答恩情,只要歡哥哥能安好,要我把命獻上,我眉也不會皺啊……」
「我要你的命做什麼?!我要你活得好好的、活得好好的,陪我……」怕孤獨的是他,怕無人相知相惜的也是他!
老天賜給他一個幸兒,像是給了他一線曙光,如今為何帶走他的光?是要逼他發狂,逼他毀天滅地來洩恨?!
「歡哥哥,這紅線陪我系,好嗎?」
牽繫來生的紅線,相約來生相認的紅線……
眼前銀雪紅梅飛舞,轉瞬間化為柳絮杏花,有個嬌俏的女孩,身著銀絲繡邊的柳綠色絹質對襟襖兒,淺綠色的水綢羅裙,手上的湖水綠帕子輕顫,形似飛天,她星眸皓齒,此時此刻,笑得眉兒彎彎眼彎彎,像是林間妖精。
「歡哥哥,說好了初夏要下杭州的喔!」她嬌笑著,粉顏有些靦腆,有些羞澀,但眸子水盈盈地直視著他,喚他時,語調又軟又嫩,摻著她偶爾的童音。
「幸兒……」他緩緩地勾出笑意,滿臉是難以壓抑的狂喜,激動無比地要朝她飛奔而去,然而他足步千里,卻始終追趕不上她。
無妨,只要有路,只要見得到人,哪怕是上窮碧落下黃泉,他絕對能抓得到她!
放任思緒纏膩黏稠地閉塞他的感官,不去細想這古怪的狀況,他只想要她回來……突地感覺一隻手硬是將他扯出了泥淖之外,強迫他清醒。
「混蛋!你想入魔嗎?!」
眼一張,是無咎暴怒鐵青的臉。
「你知道一旦入魔會變成什麼模樣?!你會再也踏不入黃泉,你會從此灰飛煙滅,你會……連魂魄都不存,你要幸兒來生到哪兒去找你?!幸兒還在黃泉路上等你呢,你要她連輪迴轉世都踏不進嗎?」
可惡!當年說幸兒逢九大煞是要他記住,胡謅幸兒將因他而死,是希冀他看重此事,豈料……竟是一語成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