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急書!」傳令兵身上沾滿了雪,像是裹了一層白糖。
「誰的?」葛近平立即起身。
「鎮遠侯府傳來的急書,日夜趕程而至,務必送到將軍手中。」
眾人面面相覷,倒是葛近平先接過手,打發了傳令兵。「下去歇息。」
「該不會是丫頭出了什麼事了吧?」第三營副將一開口,隨即領到數記白眼。
這種事大伙心知肚明,有必要說出口嗎?無咎護送幸兒回去也不過十餘日而已,如今急書傳來,肯定沒好事。
這急書到底要不要交給將軍?葛近平瞪著手中的信,想了下道:「我拿去給將軍吧。」事情肯定要緊,絕對不能再拖延。
「可是,目前正是戰情緊急之時,若是讓將軍知道了而分心,丟官事小,丟命事大啊。」
「但若是不上報,他日出了遺憾,咱們十顆腦袋也不夠賠。」葛近平憂心道。據他所知,將軍方才一回城便上幸兒那日所待的廂房,可見她在他的心裡佔有多大的份量。
要是那丫頭有了個什麼樣的意外,結果他知情不報……天,他死是事小,讓將軍碎心,他是萬死難辭其咎。
「那倒是。」第一營副將沉吟了下。「咱們一道去吧。」
不管如何,也好有個照應。
*** *** ***
宇文歡坐在早就空無一人的床上,輕觸著床面,黑眸微淌苦澀柔情。
還好,早早要無咎將幸兒送回京師,至少讓她免去承受一場風霜。算算時日,她應該在府裡養息得不錯才對。
在府裡,她能受到更妥善的照顧,他可以安心了。
接下來……黑眸凝起,看向窗外。
邊境樓,樓高,視野極佳,他的眼力可以遠眺到幾十里外,將打退到邊城外二十里的瓦刺大軍一覽無遺。
依那營帳的數目估算,至少還有十幾萬雄兵。
無咎不在他身旁,他不能再如以往那般有恃無恐,得要步步為營才可,伹若要如此,就怕年前是回不了家了。
斂下長睫深思著,卻突地聽到外頭有凌亂的腳步聲。
「將軍!」葛近平在門外喊著。
「有事?」語調是慵懶偏邪的,微帶惱意,像是不悅有人打擾了他的靜思。
「侯爺府有急書。」
宇文歡眉頭蹙起。「進來!」
「是。」葛近平推門而入,四營的副將跟著隨後踏進。
瞇起黑眸注視著葛近平手上的書信,上頭龍飛鳳舞的字體不難分辨出是無咎的筆跡。
無咎寫來的信……幸兒出事了?!
「守德。」宇文歡突道。
「末將在。」第三營副將踏前一步。
「巡之。」又喚。
「末將在。」第二營的副將也往前一步。
「抓緊我。」語氣輕淡得像在談論風雪何時會停。
「嗄?」兩人面面相覷。
「敢不從?!」牙微咬,肅殺之氣迸現。
兩位副將雖不解,但也只能乖乖依從,一人抓著一臂,緊緊牢縛。
「近平,念信。」垂下長睫,宇文歡神色好似正等著斬令的罪犯。
「我?」瞧眼前弔詭的陣仗,他真不知道這信到底是該念不該念。
「近平!」低沉嗓音恍若蟄雷般爆開。
「是!」葛近乎嚇得三兩下拆開信,取出。「病危!」念完之後,他又覺得疑惑地重複一次。「病危……」
還在咀嚼其意,便聽見有人倒抽口氣,還有人咬牙悶哼著,抬眼看去,他嚇得連手上的信也掉了。
「將……將軍!」聲音飆尖,他難以置信自己向來崇敬如天神的將軍,竟一邊一手扛起兩位副將!「將軍,冷靜啊!冷靜!」
他總算明白將軍為何要兩位副將抓緊他了!兩位副將身高七尺,兩人加起來三百多斤,他竟能以坐姿將兩人扛起,而且、而且……是他眼花了嗎?將軍的臉有點變了,好像有點嚇人,有點可怕,但、但依舊無損他對他的景仰啊。
「將軍!陣前逃脫是唯一死罪啊!」第一營副將急忙衝上前,抓著失控的上級不放。
「是啊!而且還會累及九族,就連幸兒丫頭也無法倖免的。」第四營副將也斗膽抓著他。
若是幸兒死了、若是幸兒死了,他還管其他人如何?!宇文歡在心裡恨恨地想著。她正值花樣,該是最美最活潑時,老天怎忍心要她走?她一生坎坷,從小病體纏身,爹不要娘不疼,是他在狼群環伺下救出她的!
他細心呵護,教養著嬌柔的她,如今她的身子骨好不容易有些好轉,怎能就此死去?有他在,誰敢動她!
就算是死,也該是死在他的懷裡,絕不該是孤死!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他就不讓無咎送她回府,讓她待在身邊,饒是拘魂鬼差也得要繞道而去!只要有他在,幸兒絕對有救!
他要回去,他要回去!
誰也不能攔著他!
「將軍!你要冷靜,你一走,禍及九族,就連你的親弟也要跟著遭殃,宇文一氏就要斷絕,就連咱們兄弟也都得一起賠上這條命!」葛近平雙膝落地,直抓著他的大腿。「將軍,你要咱們抓著你,不就是因為你不願拋下咱們嗎?將軍三思啊!幸兒只是病危,若你真私逃回府,她就再無生天了!」
宇文歡驀地頓住,黑眸聚不了焦,淒離地看向窗外,那千里之外的家。
是呀,早料想過可能會有這一天,所以才要他們抓著他,別讓他潰散了心神,後悔行事。
他必須冷靜!濃眉緊攢,他咬緊一口白牙。
還有慶兒……他答應過娘要保護慶兒,要讓宇文家開枝散葉,他答應袍澤年前返鄉,可他也答應了幸兒,要陪著她的……
承諾太沉重,重得快要壓垮他的神志。
他什麼都可以不要,只求以一身榮華換取幸兒,這也算苛求?
但他不能無視弟兄們的性命,更不能讓慶兒為他而死。
有沒有什麼兩全其美的法子?有沒有?!
沉痛地閉上眼,他緩緩釋去身上的氣力,四名副將和葛近平五人十目直瞅著他妖邪的神色,無人敢動,更遑論大聲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