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期然地迎向傅無痕那帶著幾分懶散、漫不經心的神情,騰玥神魂一凜地由幻境中倉慌抽離。
她很清楚,他不會是「他」,只是……她為何又會對他產生莫名的錯覺?
「你的名字?」驀然間,騰玥發出一句連自己都感到訝異的問話。
傅無痕聞言,臉上閃過一抹複雜的神情,下一瞬間眉心一攏,語氣徐緩地沉聲問道:「有名字又如何?」
騰玥怔然地望著他淡然的反應,心思紛亂,他這一句話是什麼意思?
「不過是負擔罷了。」
聽到他幾近耳語的呢喃,騰玥不解地望向他半垂的峻顏,幾乎要以為那句快得讓她無法捕捉的淡愁鬱語,僅是她的錯覺。
「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有什麼不能說的?」突然間,她極度渴望探索這冷面男子刻意壓抑的另一面情緒。
「沒必要。」傅無痕目光隱晦肅冷,極度無情地丟出一句。
他的戒備與冷漠讓騰玥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愣了片刻才說:「算了,我可不想冒犯『您』。」
雖然她心裡有一籮筐可以替代他名字的代號,但在未摸清他的性子前,她可不想冒險得罪這思緒極為深沉的男子。
他似乎不願意回答這個問題,只是任由沉默在屋內流淌著。就在騰玥打算放棄追問的同時,傅無痕卻意味深長地瞟了她一眼,淡淡掀唇道:「大當家。」
騰玥聞言,瞪大了水眸。「大當家?姓大名當家?」
無視她語氣裡的質疑,他深瞳微凜,冷峻的神情似笑非笑道:「沒錯,大家是這麼喚我的。」
「你當我是傻子嗎?」騰玥忿然地擰著眉頭,打從心底罵了他千百回,明眼人都瞧的出來,這臭臉傢伙擺明了在耍她!
傅無痕微微挑動峻眉,沉吟了半晌才道:「你要這麼想也行。」
他不以為然的反應實在詭異,像是根本懶得同她辯駁,隨她怎麼想似地。
無由來的,騰玥的心猛地一凜,不明白他到底想同她玩什麼把戲。
無瑕理會她的心緒轉折,傅無痕切入正題道:「這些是你的換洗衣物,往後除了用膳之外,你大可放心地在此休息,絕對不會有人進小院來打擾你。」
順著他的視線望去,騰玥這才發現,桌上不知何時已擱著一大疊衣物。
見她的思緒尚未意會過來,傅無痕伸指輕敲桌子再道:「雲千變本來就屬於會裡的重要人物,所以你不必參與料理其它人的雜務,不過,前些日子派給你的丫頭不會再過來了,往後的生活,還請格格自理。」
他的意思是,從今以後,她凡事都得靠自己嗎?
瞬間,她有些慌了,原本忿忿不平的情緒,隨即被不安取代。
打從她懂事開始,衣裳髒了自然有人替她換一件乾淨的衣裳,熱了、冷了,該穿什麼、用什麼,梳什麼樣的發款,自然有人會替她張羅,她壓根無需煩惱這些瑣事,現在要她一切自己打理,她做得到嗎?
似是看破她的內心的惶恐,傅無痕唇角浮現淡淡嘲諷。「格格不會連最簡單的生活起居,都無法自己打理吧?」
騰玥瞠眸直直瞅著他,情緒又是沮喪、又是氣憤,當下一句話也反駁不了。若是以往,照他這種冒犯的態度,就是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
傅無痕凝視她片刻,早看透了她的想法。「並不是人人生來都像你這樣嬌貴,你必須知道,在這裡,你已不再是養尊處優的格格!」
他冷冷的語調撞進騰玥的心頭,頓時一肚子的委屈從心窩一路衝到眼裡。若不是心有不甘,她的眼淚一定會不受控制地一顆顆流下。
「想折磨我就明說,不必繞這麼一大圈。」她哀怨地輕聲咕噥著。
「折磨?」傅無痕揚唇,但眸底不帶任何笑意。「如果格格要把一個平民姑娘的正常生活視為『折磨』,那我也無話可說。」
沒錯!對向來養尊處優的她來說,一個平民姑娘的生活就是折磨!這點,她不想否認也無法否認。
心裡雖然忍不住悲涼地歎著氣,騰玥仍仰著臉,眸底竄著驕傲的小火,悻悻然道:「我累了,你——出去!」
她雖痛恨自己的命運操縱在這冷面惡人的手裡,但所謂「親者痛,仇者快」,他若想藉由羞辱她,見她軟弱啼哭,她是絕不會讓他稱心如意的!
他一瞬也不瞬地將她不馴的模樣納入眼底,輕笑了聲。「你最好早點認清自己已淪為階下囚的事實。」
騰玥嚥下喉中緊窒的感覺,冷著應道:「這點不勞大當家費心,往後,請大當家還我一份清靜。」
當他波瀾不興的峻顏落入眼底,騰玥心底莫名波動的情緒,又紊亂了幾分。再這麼下去,她只怕非但無法安分地作壁上觀,最後說不定還會真正淪為他的俘虜。
「還你一份清靜?」傅無痕薄唇一勾,意味深長地瞥了她一眼。「你現在的身份是『雲千變』,想或不想,並不是你、我能決定的。」
沉默了好半晌,她才抬起幽然的冷眸定定凝著他。「你不用時時刻刻拿這三個字來提醒我,就算身份和名字換了,心的本質卻是無人可取代的。」
她的話讓傅無痕微乎其微地打了個冷顫,一瞬間的蒼白臉色,讓眸底那不經意掠過的一絲凌亂,益發明顯。
捕捉到他臉上稍縱即逝的神情變化,騰玥蹙起眉,心頭不由得一顫。
他冷漠的眼眸深處,彷彿藏著不為人知的寂寞,激得她恍了神地想去探究、深掘,是不是在他的心底,真的藏心了一處不為人知的禁地?
下一瞬,傅無痕像是察覺她的探究,隨即神色自若地回過神,緊抿的唇恢復了原有的冷淡傲然。「晚了,你該睡了。」
「怎麼?我說中了你的心事?」明知捋虎鬚也該懂得適可而止,偏偏心思千回百轉地繞在心頭,讓她不假思索地脫口便問。
傅無痕瞥了她一眼,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陰鷙的眼眸顯得駭人。「聽清楚,我不在你該瞭解的範圍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