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時間的流逝,他知道他們終究很難維持原狀下去,必須要有一個了斷,不管是合是分都該有個決定。
到底該如何做才能教他真正硬下心腸,割捨掉這份長達二十年的愛戀,放棄這段沒有結果的感情?
畢竟他這條命是她救回來的,他這個身體與現在擁有的生活全都拜她所賜,如果沒有丁奕心,他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早已結束掉這個灰暗的生命、了結他痛苦的一生。
在丁奕心還沒跑進他的人生前,他不敢想像自己可以過正常人的生活,還遑論有什麼將來可言……
***
沒有任何溫度,空氣是冰冷的;沒有任何變化,世界是停頓的。
對七歲的鄢天祐而言,他活在一個永無止境的循環內,他感覺不到任何快樂與希望,感受不到任何愛意與溫暖,他的人生是苦悶、痛苦的。
自他有記憶以來,不管做什麼,總是只有他自己一個人,睡覺、吃飯、玩耍都要待在房間內,面對四面牆壁與輪流看護他的傭人,他的人生極其枯燥乏味。
他多想與家人一起,多想像姐姐一樣緊緊抱著父母親撒嬌,多想在花園內自由奔跑,多想上學讀書、結交朋友……可惜這一切都是奢望,他只是個被排斥在外的小孩,被關在籠子裡生活的一個可憐蟲。
家人對他的關愛永遠只用眼睛與嘴巴,沒有人好好地擁抱過他,如非必要,家人都不會觸摸他,他們戰戰兢兢,就害怕會傷害他一根汗毛,令他感覺自己就好像是一個怪物。
為什麼他只要受傷,血就會流個不停?為什麼他會生這種病?他又為了什麼而存在呢?為了不停進出醫院,忍受手臂上的針孔與虛弱身體的折磨,還是等待血液流乾的一天?
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寧願選擇後者,就讓身體的血液全部流乾吧,看看可以流多久,會有多少血……
☆
「哇!很痛!」鄢天祐放下刀子,任由手腕上的鮮血湧出,看著染紅的床單,他的身體逐漸感覺到冰冷,瞳孔空洞無神。
「你在幹什麼?」隱約聽到隔壁發出叫聲,丁奕心慌忙跑過來瞧瞧,想不到會看到好不怵目驚心的一幕。
「你流了好多血!」丁奕心氣急敗壞地拿毛巾纏住他的手腕,用力按著他的傷口止血,另一手把藥送往他的唇邊。「快吃藥。」
鄢天祐卻不領情,把藥打掉並甩開她的手。
「我去找人來。」丁奕心二話不說轉身離開。
鄢天祐沒受傷的手卻抓住她不放。「誰叫你多管閒事了?你不要叫人來。」
「那怎麼行,你會血流不止的。」想不到他還滿有力氣,丁奕心一時間掙脫不開,看著大片鮮血不斷流出,她感到腿軟無力,心慌意亂得很。
「我叫你不要管我!」他壓低聲音吼叫,所有力氣快要用盡。
他本來已經蒼白的臉色,現在更是慘白得嚇人,丁奕心急得眼眶泛紅。「我不管你,你會死的。」
「生與死有什麼分別?反正我的世界只有四面牆!」雖是晦氣話,卻是不爭的事實。「我死了倒好,你便不會再受到欺負,不用再照顧我這個怪物。」
瞅著了無生趣的他,丁奕心驚恐地睜大眼,豆大淚珠隨即滑下,死亡別離對她而言並不陌生,那是多麼慘痛的經歷與令人傷心的事,她不想再次發生,不想再有認識的人死去,即使是眼前淨會欺負她的他也不例外。
「你並不是什麼怪物,你只是生病了而已。」任由淚流滿面,丁奕心拚命按著他的傷口。「如果你死了,阿姨他們會很傷心,我也會很難過,你不要死,你要如何欺負我、打罵我都不要緊,你不要跟我父母一樣去天國,不要離開我們。」
丁奕心一把抱緊他,不顧一切抱著他不放,她小小的身體止不住顫抖,非常擔心他會消失不見。她不要!不要任何人死去!
原來人的體溫如此地熾人,彷彿可以融化內心的積雪,並且熨燙冰冷的心,鄢天祐鼻子一酸,淚水忍不住潸然而下。
從來不知道擁抱是如此地溫暖柔軟,想不到這個世界上還有人重視他,看來他不再是孤單一人,或許生活會多點趣味,不再毫無意義可言!或許……
☆
虛弱蒼白的小臉已然熟睡,丁奕心小心翼翼地替鄢天祐拉好被子,安靜地坐在旁邊,守護她的「睡王子」。
鄢天祐的身體比一般人孱弱,特別容易感到疲累,所以大部分的時間他都在睡覺,而丁奕心則會守在一旁,一邊看書、一邊陪伴著他。
驚心動魄的自殺不遂事件,把整個鄢家搞得人仰馬翻,阿姨更是當場昏倒,鄢天祐則差點沒命,如果不是他沒割中動脈的話,恐怕早已救不活了。
因為失血過多,他的身體更加虛弱了,需要好好地休息調理,平日囂張跋扈、蠻橫任性的臉孔,相信還要好長一段時間才會看得到。
生與死有什麼分別?反正我的世界只有四面牆!
當時鄢天祐那句絕望的話,一直縈繞在丁奕心耳際,令她感到好心酸。
是因為在極度呵護下成長,與外界完全隔離,鄢天祐才會對生命感到絕望,而萌生輕生的念頭吧!
原來他是如此地孤獨悲觀,想不到鄢家為他悉心築起的堡壘,對他來說,卻是一個可怕的牢籠,甚至想以死來獲得擺脫。
不過說句公道話,鄢家的確過度保護鄢天祐,偌大的鄢家,他就只能呆在房間裡,恐怕除了醫院外,他沒去過其他地方,再加上他飲食起居的時間與家人不同,每一餐他都是孤孤單單的一個人享用。
說到鄢天祐的飲食,還真讓丁奕心大開眼界,他所有食物全都經過特殊處理,不但根據營養師調配,而且還全是不用咀嚼的流質食物,這是因為怕他會不小心咬到舌頭或兩頰之故。
舉凡種種的照顧和關注,在鄢天祐身上多不勝數,雖說是為了怕他受傷,但卻完全剝奪了他的生活樂趣,善意的愛護全變成極大的負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