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車吧!」龍振文不解他的猶豫,探出車外握住他的手,一把把他拉進車裡。
龍振文手心的溫暖傳遍了他全身上下。他有多久沒被人觸碰、沒有感受過人體的暖意了?
他聽著鐵君蘋打電話報警,要求警方到這裡庇護他們,並攔截一輛「疑似跟蹤」的黑色寶馬轎車。
而他盡可能戰戰兢兢的坐在高級座車椅墊上的一小角,生怕自己身上的骯髒與惡臭會讓這對好心人士不舒服。
「沒事了。」龍振文依舊不嫌棄的拍撫著他的背,「你放心,沒事了。」
梁仲熙一手握著鈔票,一手揪著毛毯,感受著車內的暖氣、凝視著他的美麗女性,還有身後那雙熾熱的大掌。
他必須咬著牙,才能忍著不讓淚水流下來。
「你跟我們回飯店,先洗個澡、吃個飯,休息一下,其他的事等睡飽了再說。」鐵君蘋此時的聲音十分溫和,「毯子我會幫你送去乾洗,一定會還給你,所以不必抓得那麼緊。」
「這毯子都那麼髒了,乾脆不要了吧?」龍振文皺了皺鼻。
「親愛的,他追到這裡都還抓著那條毯子,表示那對他而言很重要。」她的眸子沒有停止打量過梁仲熙,「孩子,我說得對吧?」
梁仲熙緊張的看著她,咬著唇點了點頭。
「呵……你叫什麼名字?」
「梁仲熙。」這美麗的女人,和她令人肅然起敬的氣勢,讓他印象深刻。
「不介意回台灣吧?」她笑著這麼說。
他突然覺得,她的笑容跟媽媽的好像。
他搖了搖頭,緊張的情緒因為這柔和的氣氛鬆懈下來。
頂著一頭亂髮的腦袋往車窗靠去,他只記得聽見高鳴的警笛聲,至於自己是什麼時候睡去的,他已不記得了。
*** *** ***
賣火柴的小女孩飢寒交迫,蜷縮在雪地裡燃亮賣不出去的火柴,藉由火柴的溫暖亮光建構僅屬於自己的夢與幻想—— 親人、屋子、飽食。
梁仲熙原本也以為自己正在經歷一場夢,睡醒時躺在柔軟的大床上,慈祥如父親的男人問他想吃什麼,美麗如母親的女性吩咐人準備簡單的餐點,讓他空著的腸胃得到一絲慰藉。
他們不僅對他噓寒問暖,還請了醫生到床邊為生病的他診斷。他發燒了一個星期,半夜醒來瞧見的是睡在一邊的男人,或是偶爾為他換毛巾的女人。
接著他穿上質料高級的毛衣,保暖硬挺的長褲,身形也日漸豐腴。
然而這場夢不但沒有醒,他還搭上了飛機,回到自七歲離開就沒有再回來的土地—— 台灣。
*** *** ***
「君蘋,我真是搞不懂你。你確定要這樣做?」
「這有什麼好猶豫的,我本來就缺一個幫手看著曉曉她們,而你一直想領養一個孤苦可憐的小孩,不是嗎?」鐵君蘋揚起笑容,「而且我們還直接拯救一個命在旦夕的孩子,一舉數得。」
「是這樣說沒錯。」龍振文露出會心的一笑,「救這個孩子,比認養那些有社福單位關心的孩子意義更重大。」
事後聽梁仲熙淡淡交代過身世,他們夫妻才知道若那日沒有收留他,說不定現在他已經客死異鄉。
「只是我原本想領養更小的孩子,對以前沒有什麼記憶,只要記得我們是他的父母就好。」這是龍振文心底所介意的,梁仲熙不但已經十四歲了,而且他的人生經歷比一般人沉重得太多。
「我之前一直反對,就是因為你老是想領養娃兒,我可沒時間再照顧那種襁褓中的嬰兒!」鐵君蘋扯扯嘴角。老公到底知不知道她很忙啊?「我喜歡仲熙,我也有辦法讓他視我們為再造父母。」
望著老婆那自信的面容,與隱藏在背後的目的,他每次都覺得這樣的她挺可怕的。
「你不會是要把他當一輩子的傭人吧?」
「怎麼說得這麼難聽,我們家雖然不差他一雙筷子,不過我也沒打算任他白吃白喝。」
「君蘋 」
「緊張什麼?你該知道那孩子跟一般人不一樣。」鐵君蘋露出讚賞的笑容,「他不會平白受人恩情的。拿多少錢,做多少事,這是他自己說的。」
「有骨氣!」龍振文喃喃說著,心底也很欣賞梁仲熙。
「我打算好好栽培他。」向來有識人之明的她,從沒有懷疑過自己的眼光。
龍振文一怔,總算瞭解了妻子的用意。她是看中了仲熙潛在的能力,而自己則是悲憫這無依無靠的孩子,不管是出於哪個理由,對這孩子總是有益無害。
而且仲熙出人意料的謙恭有禮,待人處世也相當溫和,看得出他父母即使並非出身良好,但對於教養孩子卻是非常的用心。
除了寡言外,仲熙沒什麼好挑剔的。
「仲熙。」遠遠地,龍振文朝著在機場座椅上等待的梁仲熙揮了揮手。
「龍伯父。」梁仲熙立刻站起,朝龍振文身邊奔去,並在第一時間接過他手上的袋子。
「這很重的。」龍振文又把提袋搶過來,「我來提就好。」
「可是……」梁仲熙蹙起了眉。他受人恩惠如此之多,卻什麼都還沒做,不禁有些良心不安。
「別心急。」鐵君蘋瞥了他一眼,像是知道他在想些什麼似的,「只要回到家,別怕沒事可以讓你做。」
「是。」他連忙必恭必敬的低頭。
「你又不是傭人,不要這樣客套。」龍振文歎了一口氣,摟過他的肩頭,「別弄得我也不自在。」
膝下無兒子的龍振文,一開始就對梁仲熙很有好感,現在收留了他,家裡多了個男人,還讓他多了種「有同伴」的欣慰感。
梁仲熙下意識的瞥向一邊的鐵君蘋。他相當聰明,知道這個家幾乎都是女主人在作主。在旅館休息的時候,他常聽見鐵君蘋用電話在談生意,深知她是個精明幹練的女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