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仲熙打著深藍色傘走了進來,彷彿事不關己似的,他沒瞧公佈欄一眼,逕自收了傘,準備往另一邊的樓梯上去。
他身後走來一個長髮女孩,她收起深紅色的傘,表情相同的冷漠。
她收好傘,往身邊看了一眼,這才露出淺淺的笑容。
「聽說你也考了滿分?」龍霜霜率先邁開步伐。
「嗯。」梁仲熙簡短的回應著,在他心裡,龍霜霜不是妹妹,而是大小姐。
「很不錯,爸爸還擔心你插班進來會適應不良。」她就知道爸太小題大作了。
「我很努力的不讓伯父擔心。」他垂下眼睫,禮貌性的讓她先行踏上階梯。
她睨了他一眼。她真搞不懂,他要什麼時候才能知道自己並不是個傭人?
在龍家,即使是傭人也不需要這麼謙卑,只要把份內的事做好,他們家沒有一個人會擺主人架子或找傭人麻煩……呃,曉曉除外。
梁仲熙來家裡也已經兩個月了,她必須承認,對於父母亂帶人回來,她並不是很高興,而且帶個嬰兒也就算了,竟然帶了個比她還年長的男生!
他們怎麼能確定這不是設計好的?怎能確定不是有心人士在利用爸無可救藥的同情心?又怎麼能確定這個外人不會傷害她或曉曉?
雖然現在他的態度顯得很謙卑,但人性是很難說的,她現在唯一能相信的只有母親的眼光了,希望母親不是看錯了人。
話雖如此,不過他也只大她一歲,應該還不至於做出什麼事,如果是要偷家裡的東西出去變賣的話,他恐怕也沒那個時間,因為……咳!光是照顧曉曉,就已經讓他一個頭兩個大了。
「對了,你今天放學要去接曉曉。」龍霜霜趁機把她的工作移交。
「咦?」一聽見龍曉曉的名字,梁仲熙下意識的打了個冷顫。
「媽說曉曉吵著要去逛大賣場,司機要去接重要客戶,所以就麻煩你下課順道過去接她。」她綻出個難得一見的笑顏,「加油啦!」
他蹙起了眉,跟著龍霜霜走進音樂教室,把手機拿出來望了幾次,終於忍不住拉住她。
「霜霜……小姐。」他還是習慣對她使用敬語,「伯母應該是請你去接她的吧?」
因為鐵君蘋交代事情,永遠都是直接和當事人聯絡,不可能透過別人,更別說是很少講話的龍霜霜了。
只見她回首,不但沒有被「贓」到的愧疚感,還一臉理所當然的聳了聳肩。
「是啊!」不等梁仲熙開口,她立刻接話,「不過你該知道我會把她扔在學校。」
「呃……」他的手停在半空中。
是啊,她的確是會把妹妹扔在學校的那種人,任她在那裡哭得驚天動地,逼得老師不得不打電話跟龍伯母求救。
不過如果他去接曉曉,龍伯母知道了還是會責備霜霜,因為她是個明是非的女人,所以霜霜應該不會無緣無故把這個工作丟給他,除非……今天有讓她寧願被責備也要去做的事。
「我可以再請教一個問題嗎?」梁仲熙眉頭深鎖,侷促不安的問:「帶曉曉去逛大賣場,有沒有什麼需要注意的地方?」
龍霜霜沒說話,只將雙手食指交叉,呈現一個十的數字,然後愉悅的找到自己的座位坐定。
十?危險指數有十!
梁仲熙突然感到一陣頭暈目眩。他就知道,一定是有問題才會把事情丟給他!
危險指數是龍家傭人們針對龍曉曉闖禍程度制定的指標,因為她做事超級莽撞,興頭一來就橫衝直撞,做任何事、玩任何遊戲都有危險—— 不是她有危險就是物品有危險。
他早該想到,大賣場有多少物品?危險指數爆表也是當然的。
唉,看來這份工作真是不輕鬆!
上課鐘響,梁仲熙坐定在位子上,前頭的老師彈奏鋼琴教唱,樂音悠揚,讓人身心放鬆,他不由得神遊其外。
他在龍家住的雖說是傭人房,但是房間非常舒適,物品應有盡有,遠比他在美國的生活還豪華。
龍伯母說,他不必做什麼事,只要陪著兩個女孩就好,因為她們缺一個哥哥。
他很詫異自己被如此厚待,竟然只是要照顧兩個千金而已?
而且,霜霜根本完全不需要人照顧,她有自己的想法跟生活,平常幾乎都關在房間裡,剛開始的第一個月跟他說不上幾句話;不過曉曉……他只怕有三十六小時都不夠陪她耗!
他實在不敢相信,怎麼會有這種女孩子?在美國,十二歲的女孩都亭亭玉立了,她怎麼會幼稚、莽撞得跟七、八歲的孩子一樣,完全看不出來她跟霜霜才差一歲而已!
他必須說,照顧曉曉、陪她一起玩、一起唸書,比以前在餐館裡跑堂還要累上一百……不,一千倍。
不過這總比凍死在紐約街頭好,他感念龍家給他的一切,所以盡心盡力的陪著曉曉。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了,然後二月底,龍伯父突然給了他制服和入學通知,他想都沒想過自己能有重拾學業的一天,簡直是欣喜若狂卻不敢表現出來,一再的婉拒,最後在龍伯母一句「收下」中,滿懷感激的答應了。
由於他在美國中途輟學,所以龍伯父安排他降一個年級,從國一開始念。學校也不敢怠慢,安排他跟霜霜同班。
事到如今,他隱約感覺到,自己好像真的不是被當成傭人收養。
*** *** ***
站在小學部門口,梁仲熙眼花撩亂的看著一朵朵傘花自面前掠過,根本分不清誰是誰,只能讓龍曉曉親自來認他。
反正……咳,曉曉一定會認出他的。
「啊呀呀呀呀—— 」果不其然,右前方的走廊內傳出誇張的尖叫聲,「是哥哥,我哥哥!」
龍曉曉飛快的打開傘,三步並作兩步向他衝了過來,按照慣例,直直撲進他懷裡……包括那把往他臉上打過來的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