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呼吸一窒。該死,她太大意了!居然忘了為這問題作惡補……她咬咬牙,幾乎要落下冷汗,只能硬著頭皮說:「沒有。」
「哦?」劍眉一軒,他抱臂看她,一臉玩味。「看來在此之前,你對現代舞並不熱中吧。那當時為什麼會來看我們的公演?」
「我發現家裡有《逢魔》的過期門票,又正好看到雜誌採訪,知道你們要再次為《逢魔》舉辦公演,一時興起就去看了。」沒想到會讓她驚為天人。
他對上那雙始終不見畏縮的眼睛,嘴角微揚。「明早十一點,來這找我。」
咦?他的意思是……她心臟猛地一跳,一時不敢過於樂觀。
他自椅上起身,在她微怔的目光下離開;剛踏出房門,又探回頭說:「對了,你平時要上課吧,這個時間可以嗎?」
她這才欣然站起。「可以。」不可以她也會讓它變成可以!
「那就明天見。」
***
第1章(2)
不速之客離開後,聶鳴鋒回到房內,坐在桌邊,靠在桌面的雙手拱成塔形,將下巴靠在指尖上,這是他思考時慣有的動作。
想不到他竟真的應允給她機會,多不像他的作風,連他自己都有點意外。
是看好她的潛力嗎?不,潛力她是有,但他不至於為此輕易打破原則。
那個中理由不為人知。他認識她,雖只限於單方面。
事實上,他們曾打過照面,在他的故友--即是她哥哥的告別式上;只是,那時她從頭到尾低著頭,沒對任何人留心。
他跟她哥哥當了一年多的室友,不過他們幾乎從一開始就打成一片;那個如陽光般開朗耀眼的大男孩,任誰都無法不與其成為朋友。另一個室友阿傑起的頭,他們從此用太陽神的名字,戲稱他「阿波羅」……
「唉。」憶及過往,他歎氣,彎腰拉開抽屜,在雜物中翻找半天,撈出一張被壓皺的照片,當中是張十幾歲的秀麗臉孔,赫然就是方才登門造訪的女子。
熟識阿波羅的人都曉得他有個妹妹,有一次,阿波羅在桌邊整理皮夾,他經過時,瞥見這張照片放在桌面,挑眉笑問:「女朋友?」
「哈哈,是我妹啦!」阿波羅朗笑答道。
因為阿波羅對她的寶貝眾所皆知,所以阿傑老愛取笑他有戀妹情結。
那張照片被阿波羅藏在皮夾的夾層裡,不幸的是,有天還是被阿傑發現,他當場驚叫:「老天!原來你妹這麼正點,怎麼不早跟我說!」
那陣子,風流成性的阿傑不時纏著阿波羅,要他幫忙介紹認識,卻始終沒能得逞,於是阿傑只好成天興歎:「唉唉,我那無緣的阿緹米絲啊……」
「你在說什麼?」第一次聽到時,他啞然失笑。
「希臘神話裡,天神宙斯的女兒阿波羅的妹妹,月亮女神阿緹米絲啊。」原來又隨便幫人取了代號。
那天,阿波羅出門去接妹妹,他見到阿傑坐在桌邊,手持這張照片觀賞,詫異之餘,立刻猜到--「你偷來的?」
「靠,你是貓啊!在背後都不出聲,嚇我一跳。」阿傑拍拍胸口,隨即揮揮那張照片,壞心地笑。「別拆穿我,等阿波羅發現,看他會有什麼反應。」
這愛惡作劇的臭小子。他夾手搶過,沒好氣道:「沒收。」
「喂,你要幹嘛」阿傑大叫。
「還能幹嘛?」他笑著作勢踢他一腳。「當然是等他回來還給他。」
然而他沒再回來。回來的,是他車禍身亡的噩耗。
她說,發現家裡有過期的門票,正是自己當年的贈票。
「帶你妹一起來看吧。」那時,他一送就送了兩張。
「哇,謝了。」阿波羅眼睛一亮,興奮道:「對了,順便介紹你們認識如何?」
「別告訴我你別有居心。」他雙手環胸,好笑道:「你妹還沒成年吧?」
「對喔。」這傻瓜還真給忘了,一臉受打擊,那滑稽模樣似還歷歷在目……
不知不覺,距他去世,也快三年了吧?聶鳴鋒又歎口氣,陷入少有的感傷中。
在那之後,他與阿傑相繼退租,阿傑跑到國外求發展,極少聯絡;他的生活週遭不再有人知道這事,要不是她突然出現,他甚至不會記起。
她不認識他,他卻聽說了很多關於她的事;他沒打算與她結識,她卻找上門來。這會是好友冥冥中的安排嗎?如果是,他這麼做又是為了什麼?
無論如何,基於舊日情誼,他決定破例給她這個機會。
她的確資淺了點,但不要緊,他相信她的熱情可以彌補這個缺陷。打造一個舞台,最需要的就是熱情,而一個人有沒有熱情,是可以從眼神裡看出來的……這一點,她絕不成問題。
她的眼神……他閉目回想;那張臉上,有雙大而圓的杏眸,當中透露著固執,一張小巧的櫻唇,薄抿著倔強。
嘿……他不由得微微笑了,因為她竟跟自己想像中一模一樣。
都怪阿傑以前老是阿緹米絲、阿緹米絲的叫,之前聽她報上名字,他才一點反應都沒有。不過,在此之前,他聽說過她的本名嗎?嗯……他細搜回憶,想起來了,是曾有那麼一次,就在他初次見到這張照片的當下。
透過照片,彷彿還能見到好友將其高舉他眼前,笑容可掬地說:「偷偷告訴你吧,她有個非常、非常可愛的名字。」
凝睇相中容顏,他不覺低喃出那三個字:「丁薇霓。」
***
丁薇霓又一次站在那塊招牌之下。
白底黑字,在這凡事務求鋪張的時代,很難想像還有人會用這種招牌。
寥寥幾個墨濃書法字體,好似樸質無華,卻蘊藏最原始的力量,龍飛鳳舞,暢快淋漓,一如他的舞藝。更神奇的是,光站在這看著它,就能使她心情沉澱,不再緊張。
是的,一直以來她都非常緊張,不是對自己的才能缺乏信心,但也有自知之明,說到底,自己只是個尚待磨練、經驗單薄的菜鳥;她當然知道貿然前來請求加入是多自不量力的行為,卻無法不做些什麼來紓解自己的熱血沸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