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個性有點慢熟,面對初次見面的人,通常不太習慣主動聊開,今天她的話卻比預料中多,可不知怎地,一舉一動都給他一種難言的拘謹感。
不過他那位朋友不熟悉她,是以一無所覺,跟他們相談甚歡。
「對了,今晚有幾個舞蹈家租了場地舉辦跨年晚會,很多同行會參加,我有受到邀請,可以帶朋友同行,你們要不要一起去?」
「唔,好啊。」她接得順口。
聶鳴鋒瞥她一眼,嘴角拉直了下,插口說:「謝了,不過我想還是不了。」挑挑眉,以風趣的口吻笑道:「這位健忘的小姐,似乎忘了我們晚上有事。」
咦?她回眸瞧他,心跳突地漏了一拍,低頭喝口飲料。
「哦,那太可惜了。」對方惋惜道。
稍晚,他們告辭離去,歸途中,聶鳴鋒問:「薇霓,你今天怎麼了?」
「什麼怎麼了?」語氣自然,若無其事似的。
「你不喜歡跨年晚會那種人多的場合吧,剛才幹嘛還答應?」
她停頓了下,咕噥道:「我以為……你應該會有興趣。」對自己懊惱。
果不其然,這個傻瓜。「你遷就錯方向了。」他笑著搖頭。「我一個人太無聊的話,可能會想跟去瞧瞧,不過有你在,我就不用勉強去湊熱鬧了。」
「喔。」這麼中聽的解釋,教她樂陶陶。
這時,見她淺淺打了個呵欠,略顯疲態,他回想到今天早上,再看向她一身盛裝,忍不住問:「你今天究竟幾點起,花了多少時間準備?」
「嗯?也沒很久……」含糊其辭。
「其實只是見個普通朋友,用不著那麼慎重。」
想到方纔,她那種放不開的侷促,彷彿戰戰兢兢在力求表現,再看看她因打扮而顯得比實際年齡成熟的外表,一個念頭不期然閃過腦海——莫非她是因為他,而刻意想給人超齡的印象?
「你該不會是想……」
彷彿猜到他要問什麼,她搶話道:「我只是想給人好印象而已。」
那種急欲撇清的可疑態度,更教他篤定;抬高眉毛,沒想到真是這樣,心裡有些意外,想到她為了自己這樣緊張,黑眸裡閃現笑意。
再見她伸手掠掠頭髮,彷彿很鎮定,卻又有種說不出的彆扭。噢,老天,他忍不住大笑出聲,深深覺得這樣的她實在太可愛了!
「你是擔心他對我們的看法嗎?」
「也不盡然……」她嘴硬的模樣,讓他更是笑個不停。
「傻瓜,這根本沒什麼大不了的。」
「……沒什麼大不了的?」聽他不當一回事的語氣,她僵住,低聲重複,微瞇起眼,望著他發笑的樣子,心中的不快迅速擴大。
未覺她的氣惱,他笑道:「反正你本來就小我十歲,沒人會在意。」
「我在意——可不可以?」她凜著臉,衝口打斷。「大十歲了不起嗎?有什麼好得意的?」可惡!肝火上升,她氣得臉都紅了。
「你怎麼了?」遭她搶白,他莫名其妙,眉心微聚。「生什麼氣?」
問她生什麼氣?她倒想問他,到底有什麼好笑的!
她只是……非常小心地珍惜這段得來不易的感情,正因他大自己十歲,比自己世故得多,她才希望可以表現得成熟大方,希望自己是個可以體貼他、不用他費心照顧的好伴侶,希望他的朋友認同她,希望可以融入他的社交圈。
她很努力試著改變,結果,反而被不得其解的他訕笑,還把年齡當成玩笑般說得輕巧,好像這麼在意的自己是個白癡,讓她感覺難堪,如被冷捅一刀。
「我就是知道,自己比你小十歲,才努力想當個稱職的女友……」想到自己還花了一早上打扮,一番心思卻被這樣輕視,她氣得要命,更多的是難過。「你厲害,我的焦慮,在你眼裡很無聊可笑是吧……」
她幾乎有點語無倫次,滿腔委屈無處收容,忍不住爆發。
看她越說表情越難受,他胸口糾緊,伸長手臂,將她擁入懷中。「噓……」靠在她耳畔低聲說:「是我不好,不該笑你。」
她悶在他懷中,賭氣地一聲不吭。
「不過,我並不是覺得你可笑……」他輕撫她髮梢,她適才的神情,讓他自責又心疼。「是我太粗心,這陣子太高興了,所以沒注意到你的想法。」
停頓幾秒,他發自肺腑緩緩道:「但是你很好,我喜歡你現在這樣,
所以你不用在我或是誰面前刻意表現什麼,也不要改變自己。我希望,跟我在一起時,你很愉快、很自在,可以盡情對我任性霸道,甚至對我撒野。當你不開心時,如果你願意對我抱抱怨、撒撒嬌,我會很高興……這樣說,你明白嗎?」
「……」
「薇霓?」沒聽她答腔,他輕輕問:「有聽到嗎?」
「嗯……」臉埋在他胸膛,她克制激盪的心情,好不容易才有辦法應聲。
犯規。這傢伙實在太狡猾了,彷彿清楚知道該怎麼讓她感動。
但是但是,這多麼受用!在他令人安心的懷抱裡,氣惱和煩惱忽然統統不見了,那些寵溺的言語,動聽得讓人耳根子發軟。
他說她很好。還說他喜歡她現在這樣。
只是這樣簡單的幾句話,因為是由他說出來,就教她不由得甜蜜微笑,喜洋洋的,天寒地凍,一顆心卻被暖烘烘地融化。
見她釋然,他這才放下心來。「當然我是不會反對,你打扮得美美的……」湊近輕咬一下她耳朵,在她耳畔曖昧低笑。「不過只要在我面前就好了。」
她臉紅心跳,渾身發熱,這可不是在家裡啊……她害臊地抽開身,胡亂找話說:「你剛剛不是說……我們晚上有事?是什麼事?」
「那只是找個回絕的借口而已。」他勾唇,大掌牽起她的,深邃的眼眸含笑凝視她,使人迷醉。「大家都累了,回去休息吧。」
「好。」她為他的體貼感到窩心。
結果,那個跨年夜,他們哪也沒去;回家後,在斗室裡舉行屬於兩人的跨年晚會。開了一盞小燈,他們裹在一條棉被裡,在鬧鐘旁聊天守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