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到外頭放生了。剛才仔細看過了,確定沒有毒,應該是普通的錦蛇。」
「叔叔好勇敢!」小凱祟拜地道。
若石英勇一笑,抖開手中衣物。「過來,國王,把衣服穿好。」
他一邊幫小凱穿衣服,一邊對心心道:「明天我去買包石灰來撒在屋子外頭,免得還有蛇跑進來。」
「喔,也好。其實先前有撒過,可能是前陣子下了好幾天大雨的關係,全被沖掉了,我想再撒一次也好。」山居生活就是如此地具有「野趣」。
心心不是沒注意到這種對話似乎太過「家常」了,儘管她提醒自己,若石是來幫忙的朋友,然而她終究還是無法避免地將他視為自己的家人啊。
他們說話的內容、方式,幾乎就像是……一家子啊。
唉……歐陽心心,看來你不只會長針眼,還可能……忘了自己該有的分寸啊。她提醒自己,絕對不能將若石的好意和存在視為理所當然,得心懷感激才行。
「想什麼?」察覺到她片刻的遲疑與沉默,若石問。
心心抬起頭,看著若石關切的臉龐,搖了搖頭,咧出一個笑。「沒,來吃飯吧。」
飯後,若石負責洗碗。
之後,他們一起坐在客廳裡看了一會兒新聞,還看了幾局棒球,預測著今年將有哪些隊伍進入季後賽。
小凱撐不住,蜷在沙發上睡著了。若石便抱著男孩回房安置。
不久,心心也昏昏欲睡。突然間她感覺自己騰空飄浮了起來,勉強睜開眼睛,發現若石正抱著她走向她的臥房,好像把她也當成了個孩子。
「你會寵壞我。」她忍不住嘀咕。
他微笑。「那很好。」
他想真真切切走進她的生活,瞭解真實的她。
*** *** ***
這是他走入她生命的最佳理由。
趁著她無法拒絕的現在,他以朋友的名義住進她的家,與她共同生活。
很小人,他知道。可是他也因此得到無與倫比的快樂。
這一個多月來,白天,他早起準備早餐,然後送小凱去幼稚園。回頭他會到公司一趟,取走當日急需處理的文件,接著便回到她的家中。
偶爾幫她送午餐給在東區做街頭表演的標哥,和埋頭工作到忘了吃飯的宅姐,以及為了團練和買新樂器而縮衣節食,沒有錢吃飯的阿泰樂團那群年輕人。
每天還幫忙做家事、陪她復健,然後趁著她忙於自己的翻譯工作時,透過電腦網路處理較不私密的公事,並下達必要指令。
一個星期還有兩天,她要到學校修課。他向卓安借了一輛中古車齡但保養得宜的小型房車,接送她上下課。所幸這學期她修的課多是理論性質的課程,真正的實務設計課程要到下學期才開始,否則以她現在的狀況,大概得辦休學才行。
秋秋等人偶爾也會來幫忙整理房子,或採買新鮮的蔬食上來。歐陽思思也回來小住過幾天。然而絕大部分的時間,心心和小凱幾乎只屬於他。
倘若是一個月前,他一定無法知道這麼多有關於她的事。
可現在,他總算知道她選擇從事翻譯工作的原因,因為沒有其它工作能自由到讓她挪出時間照顧身邊的人。
他也總算瞭解,何以秋秋曾說她很忙。因為她確實過著十分忙碌的生活。
她要照顧家人、朋友,工作之餘,還回到大學修課。
再次叫他意外的是,她讀景觀設計。她沒有大學文憑,這是她第一次進入大學修習學分,她說她只有高中肄業,是以同等學力報讀大學。
而她的語言能力卻叫人驚奇。她接案的翻譯工作幾乎全是在台灣較不普遍,且收費昂貴的專業文件。例如德文、西班牙文、俄文……等。
她只有相當於高中的同等學力,卻又精通多國語言,這種矛盾的組合,讓有關於歐陽心心的一切顯得更加神秘。
而他,正逐漸揭開這層面紗,並發現,他對她並不只是好奇而已。
每揭開一層紗,多瞭解她一分,他就陷得越深。
她說她有一個在外流浪的父親,一個妹妹,一個姐姐——歐陽思思,他見過的。當然還有一個甥兒小凱。
然而當她提及自己的過去時,若石可以感覺得出來,她並不喜歡自己過去的生活。因此對於現在所擁有的,她格外地珍惜。就像他一樣。
若石說不出自己有多喜歡這一個月來的「居家生活」。
他們一起準備晚餐、一起做家事——通常由她下指導棋,他負責做事——一起吃飯、一起看電視、一起談天說地,開對方玩笑、一起評論時事。
當然他們也有意見不同而爭論的時候,但每回爭論到最後兩人面面相覷之際,他的心都感覺被一種滿滿的溫暖所充塞,輕易地便驅走了過去記憶所帶來的陰影與內心長久累積的寂寞。
藍諾和卓安他們一再逼問他請長假的原因,他卻遲遲不願回答。也許是因為擔心萬一他心中的這份想望曝了光,他有可能會同時失去心心與小凱。
他一直都盼望能擁有感情親密的家人。如今,他找到了。
他不想離開這個家,想要假裝自己是這個家的一份子。
除非這個家的女主人命令他離開,否則,他想,他是走不了了。
他知道自己已經愛上這個家,以及住在裡面的人。
第九章
深夜,她在睡夢中驚醒過來。
有人在作惡夢。原以為是小凱,但仔細一聽,那呼喊的聲音聽起來不像是小凱。
心心蹙起眉,有些擔心地,她披上薄外衣,拿起擺在床邊的枴杖,掙扎著站了起來,緩緩地往那惡夢的源頭走去。
*** *** ***
是若石。
站在房門口時就聽見了他無意識的呼喊。
她聽不真切,只能從含糊的夢魘中捕捉到幾個比較清晰的字句。
「媽媽……別走,不要離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