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離真是倒了八輩子的楣才會跟你攪和在一起!」羅至光愈吼愈過癮,儼然忘了自己身在何方。「為了要跟你在一起,他連命都快賠進去了,你還不點頭,不然你是真要他以死謝罪才甘願嗎?」
「喂,你客氣一點,她好歹也是你學校畢業的學生。」王志篤軟聲勸導,抓在他肩上的力道頗重。
「誰理她是誰。」氣歸氣,但嗓音明顯壓低了。
「不要那麼激動,鍾離是你兄弟,不是你老婆,你扮錯角色了,清醒一點。」王志篤一把將他勾回來,湊在他耳邊說:「鍾離也沒有把他的事告訴她。」
「嗄?」他慢了三秒才回神。「所以,她不知道我在說什麼?」
「沒錯。」說再多,都等於白搭,不如別說。「應該是鍾離刻意瞞她的,大概是怕她傷心吧。」
「靠!」為一個女人做到這種地步,他心疼啊。
「為人師表,遣詞用字斟酌一點。」
「靠——靠邊走!」
「至光——」有夠沒轍。
「請等一下。」李淑兒沒心情聽兩人抬槓,趕緊打斷。「羅教授,你剛才說鍾離為了我差點把命給賠進去,是什麼意思?」
她的心,無端端的因為這句話而沉沉浮浮。
兩人對視一眼,極有默契地裝傻。
「沒什麼意思,他只是用詞誇張。」王志篤努力粉飾。
「只是這樣?」
「我是醫生,也是鍾離的好朋友,他若真是有恙,我會這麼氣定神閒?」勾出連九十九歲的鬼婆婆都會為之心動的超親切笑意。
「……喔。」也對,心稍稍安穩了下,然後,猶豫了下,她很正色地問:「如果他身上沒什麼大礙,那麼,他不舉嗎?」
「不舉?!」聲音嚴重爆沖。
王志篤傻了一秒,回神,心想,羅至光的鬼吼聲,絕對整棟大樓都聽見了。
「你在胡說什麼?他會不舉?!」這女人是哪裡有問題?居然說自己的男人不舉,他……羅至光暴走了一會,迅速收攏心神。
嗯,他大概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
側眼看了王志篤的反應,只見他丟給他一個自己處理的眼神。
「如果不是不舉,那麼,他到底是怎麼了?」神色一凜,沒了剛才的惶恐不安,目光凌厲得教羅王光有點招架不住。快快向王志篤求救,王志篤不理,放他自生自滅。
羅王光咬了咬牙,豁出去了。反正、反正,他也是為了兄弟好!
「快說!」他愈是遲疑說不出口,她內心的恐懼就無限放大著。
「喂,看到教授這麼沒禮貌?」懷疑很久了,當初鍾離怎麼會看上這麼口無遮攔的丫頭。
「我已經畢業很久了!」
羅至光開始冒煙。「你就是一點都不貼心也不溫柔,才會連鍾離的身體出現狀況都不知道!」
「什麼狀況?」心頭一窒,但她握緊雙手,想要自己堅強一點。
「你知道他為什麼要跟你離婚嗎?」話題一轉,羅至光黑眸瞇起,打算狠狠地嚇嚇她。這丫頭實在是太狂太傲,不給一點教訓,實在說不過去。
李淑兒愣愣地看著他。
「因為他生病了。」
「生病?」
「血癌。」
砰的一聲,她的腳步顛了下,感覺踩在腳下的地板快要四分五裂。
「他不是不愛你,他是因為太愛你,所以決定一個人回美國治療。」
「……我不懂,這、這叫……愛我?」她有點喘不過氣來,感覺有如被人掐住心臟,她透不過氣,視野是一片灰暗。
「他怕你承受不了他死的痛苦,二來也不想拖累你。」羅至光自顧自地說,壓根沒發現她臉色一片慘白。
「這是為什麼?那是因為你沒有給他足夠的信任感,因為你不夠體貼,你不夠細心,你根本沒有感覺到他的異狀,就好比現在,你根本沒發現他身上有病,居然還笨得讓他陪著你一起熬夜上班,你知道這對他的身體是多大的傷害嗎?!」
「什麼意思?」她顫巍巍,面如死灰。「你的意思是說,鍾離的病……」
「根本就沒好,他只是回來見你最後一面!」
啪!地板散碎,她毫無立足點的跪坐在地。
「李淑兒。」王志篤忙將她撐起到一旁坐下,回頭瞪著羅王光,像是惱他把話說得模糊,蓄意讓她痛苦。
「我說的都是真的啊。」羅至光撇了撇嘴。當然,真實的,只是某部分。
「幼稚啊你。」王志篤罵著。
李淑兒聽不見他們又在抬槓什麼,整個人像是沉入海底,四面八方湧塞而來的壓力包覆著她的感官,她看不見,聽不見。
想起,他臉色常常發青;想起,他追著她跑得氣喘吁吁;想起,喜愛品酒如今卻滴酒不沾的他;想起,他被她一推就倒;想起,他的胸膛不似以往那般厚實,想起,擺在床頭櫃上的藥;想起,他虛弱又勉強的笑……他把疲憊和苦痛掩藏得很徹底,她甚至沒發覺他有任何改變。
她到底在幹麼?
最後一面?最後一面!
他回來,只為了見她最後一面?
要最後一面幹什麼?要就是一輩子,面要怎麼計算?是時間的長度還是空間的寬度?
王志篤見她神色陰鬱,走近她,柔聲安慰,「李淑兒,你不用擔心,鍾離只是虛弱了點,並沒有王光說得那麼嚴重,今天他有到醫院跟我拿藥,只要繼續服用的話……」
「他今天到醫院跟你拿藥?」她驀然抬眼,瀲灩水眸揉著心碎的霧氣。
「對啊。」王志篤一臉不解,不懂她為何這麼問。
她聞言,眉頭一皺,苦澀笑出的瞬間,淚水痛苦滑落。
在那種家庭長大,她只學會武裝自己、保護自己,任何的防備都是為了自己,甚至沒有注意到旁人和自己最心愛的男人。
他不想讓她擔心,所以隱瞞病情,就連上醫院也要掩她耳目,她怎麼會笨得什麼都沒發現?
明明就有那麼多的跡象,她為什麼沒發現?
她怎麼會連愛人都這麼失敗?
更可惡的是,他怎麼可以用這種方式來做為離婚的主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