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晌午不到,綿昱再度匆匆返回寢樓。
「珠兒,這件朝服是誰縫補的?」一進來,他便沉下臉,指著腋下的裂縫,上頭還留著十分拙劣的縫補痕跡。
他今晨穿的時候沒有察覺,結果上朝時才一抬起手,便聽到嘶的一聲裂帛聲,腋下整個應聲裂開了一條大縫,頓時惹來一陣訕笑聲,讓他當場成了笑柄,還被皇祖給調侃了一番。
「咦?」珠兒不解地愣了愣。
海菱從手上的書冊中抬起頭,畏怯地輕咬著唇,囁嚅道:「那朝服是……是我縫的。」
她在朝服上動了手腳,只要他動作大了點,腋下就會綻裂。不過他發現的比她預估的時間來得晚,她原先以為他出門不久便會發覺了,不意竟直到這時才發現。
「你縫的?」綿昱斂起眉目,深望她一眼,接著不發一語地走向內室,再換了另一件朝服出來。
看著他離去的身影,海菱輕顰起秀眉。他……沒有發怒?為什麼?
他適才進屋時,臉上明明透著怒意,但為何在知道是她縫補之後,卻沒有出言責怪她?
她垂目沉吟了須臾。若是這樣還無法令他嫌惡自己,那麼……
*** *** ***
匡的一聲,緊接著的是一聲驚呼──
「啊,福晉,那是貝勒最喜歡的一隻花瓶,你怎麼把它給打碎了!」
「什麼?這是貝勒最喜歡的花瓶?我剛才手一滑,不小心就……那、那該怎麼辦?」海菱慌張地道。
「這、這奴婢哪知道?哎呀,福晉,奴婢不是叫您別再動貝勒的東西嗎?」侍婢皺擰了一雙眉,趕緊把一地的碎片掃起來。
她昨日才打爛貝勒收藏的一對琉璃瓶,前日弄髒了幾幅貝勒珍藏的畫,再前日弄碎了貝勒珍愛的玉珮,她再這樣下去,貝勒早晚會氣得把她給休了。
「對不起。」海菱垂眸歉聲說道。
門口傳來一道冷冷的嗓音。
「不要緊,珠兒,福晉想砸什麼,你就讓她砸,砸不夠,再吩咐總管去買回來讓福晉砸。」
走進屋裡,綿昱隨手拿起擱在几上的花瓶,往地上一摜,砰的一聲,瓷瓶碎了一地,他接著再拿起桌上的瓷壺往地上一摔,又是一地的碎片。
他將擺在窗欞前的一對龍鳳玉雕塞進海菱手裡,眼神冷漠的注視著她。「來,你想摔就盡情的摔,摔到你高興為止。」
握著手裡的玉雕,她驚疑不定地望著他。
「摔呀,怎麼不摔?」他催促,「你不是很愛摔東西嗎?」
「我、我……」他那雙彷彿洞悉了什麼的犀利眼神,看得她一窒。
見她遲遲不摔,綿昱突然握住她的手,狠狠將她手裡的玉雕往地上砸去,那只龍形玉雕登時被砸了個稀巴爛,他再將鳳形玉雕塞到她手上。「砸啊,用力的砸,這對龍鳳玉雕可是我相當喜愛的收藏,你快砸呀。」
「我……」她駭住了,搖著頭,緊握著那鳳雕,動也不敢動。
他冷著臉問:「怎麼不砸了?」
海菱畏縮地低聲道歉,「對、對不起,是我不小心弄壞了你的東西,你、你別生氣……」
他怒極反笑,「我怎麼捨得對你生氣呢?就算你故意將我的朝服縫補得亂七八糟,讓我當著群臣的面難堪,還打碎太后賜的一對瓷偶,我都沒生氣了,你砸碎這些東西,我又怎麼會生氣?」他知她費盡心機的裝憨裝笨,為的只是想惹他討厭她罷了。
就猶如那日秀女復選時,她在眾人面前狼狽地跌的那一跤,當時他一眼就看出來,她是刻意那麼做的,然後又故意佯裝一副蠢笨的模樣回答內監的問話,而她之所以這麼做,為的恐怕只是想讓自個兒落選。
他很清楚,並不是每個應選的八旗女子都想被選入宮中。
海菱確定他生氣了,而且是非常的震怒,面對著他刻意壓抑的怒火,她暗自心驚,但心中更有一絲竊喜。自己終於惹怒他了,這下他應該會很厭惡她,晚上應該不會再想跟她同榻而眠了吧?
這幾日,夜夜與他睡在一塊,雖然他什麼都沒對她做,但身旁就睡了一個活生生的大男人,還是讓她驚悸不已,睡得極不安穩,只有讓他盡快厭煩了她,自己才能不用再夜夜與他同床共枕。
「珠兒,去吩咐總管,讓他命人再購進一批瓷器和玉雕,好讓福晉砸個夠。」
「噫?」珠兒愣了愣。方纔她還以為貝勒爺只是在說氣話,沒想到竟是當真。
「還不快去!」綿昱怒喝。
珠兒一驚,連忙應道:「是、是,奴婢這就去。」
貝勒爺究竟在想什麼呀?這福晉也是,人人都想求得自個夫婿的寵愛,但福晉似乎並不那麼想。
別以為她瞧不出來,福晉刻意打壞貝勒爺的那些東西,為的就是要惹貝勒爺生氣。真不知福晉這麼做,圖的是什麼?
「等總管把東西買回來,你就可以盡情的砸個夠了。」冷鷙地瞥了海菱一眼,綿昱旋身走了出去。
握著手裡的鳳雕,海菱頹然跌坐在椅上。他……看出她的意圖了嗎?
*** *** ***
瞪著那堆了滿院的東西,珠兒忍不住歎氣。「福晉,貝勒爺交代了,總管買回來的這些玉器、瓷器,您一定要砸完,沒砸完就不准您看書。」
海菱低垂著螓首,輕咬著下唇。他一定是故意的!為了懲罰她這幾日的行為。
「福晉,您再不動手,今天恐怕會砸不完……」珠兒再次歎氣。
主子受罰,她這個侍婢也跟著倒楣,方纔她才被總管狠狠的給訓了一頓,還罰她今晚不能吃飯。總管說他伺候貝勒爺這麼久,從沒瞧貝勒爺這麼震怒過。
貝勒爺待福晉這麼好,不計較她的出身,還願意娶她為嫡福晉,這不知羨煞了多少想嫁給貝勒爺的格格們,真不曉得福晉為何如此不知好歹,不努力討他歡心也就罷了,還盡做些惹他生氣的事?